在越南官方的安排下，亚历山大和露易丝参观了位于河内郊区的一家国家级材料研究所和一所顶尖的职业技术培训学院。
研究所里，穿着白大褂的科研人员正在操作着一些看起来相当先进的检测设备，对新型复合材料和耐腐蚀涂层进行测试。
培训学院里，年轻的学员们则在现代化的数控机床和自动化生产线教学设备前认真操作，眼神专注。
一切都显得井然有序，充满希望。
阮部长的脸上始终带着自豪的笑容，不时地向亚历山大介绍着各项成果。
露易丝也难得地收起了玩笑的态度，对那些精密仪器和学员们熟练的操作技巧表示了赞赏。
“看看这些年轻人，手指灵活得像在弹钢琴！”
露易丝在一个教授精密焊接的工位前驻足，看着一个女学员焊出的均匀漂亮的鱼鳞纹，忍不住惊叹。
“我觉得她以后要是改行做珠宝镶嵌，也一定能成为大师！”
然而，亚历山大在赞赏之余，却注意到了一些细节。
在材料研究所，他虽然看到了先进的设备，但与之配套的、用于深度研发的某些核心软件和数据库版本似乎有些陈旧。
在培训学院，学员们使用的教学设备品牌繁杂，缺乏统一的标准，以及一些更前沿的、例如工业机器人和人工智能质检相关的课程，还停留在理论介绍阶段。
中午，研究所的餐厅为他们准备了简单的工作餐。
席间，亚历山大状似无意地向陪同的一位副所长问道：“李副所长，贵所在新型光伏材料耐候性方面的研究令人印象深刻。
不知道你们与国际上，比如德国弗劳恩霍夫研究所或者日本产业技术综合研究所，有没有一些学术交流或者联合研发的项目？”
李副所长推了推眼镜，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随即笑道：“有的，有的！我们一直保持着开放的学术态度。不过……
近年来，一些具体的合作项目，在技术细节和知识产权分享上，遇到了一些……
嗯，需要更多沟通的环节。您也知道，西方在某些关键技术上的保护意识越来越强了。”
亚历山大点点头，没有再追问，但心里已然明了。
西方的封锁，不仅仅是针对迪拜，这种寒意同样波及到了像越南这样试图向上攀登的发展中国家。
下午，亚历山大婉拒了官方安排的另一个大型工业园区参观，提出了一个让阮部长有些意外的请求。
“阮部长，感谢您周到的安排。我们想自己随意走走，感受一下河内本地的商业氛围，比如……去看看一些本地的电子元器件市场，可以吗？”
阮部长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当然可以！亚历山大先生真是体察入微。我派个熟悉情况的向导陪你们？”
“不必麻烦了，”亚历山大礼貌地拒绝，“我们只是想随便逛逛。”
摆脱了官方的陪同，亚历山大和露易丝仿佛卸下了一层无形的束缚。
他们让司机把他们送到了河内老城区一个着名的、以电子产品和商品批发为主的市场。
这里与之前参观的现代化园区截然不同，狭窄的街道两旁店铺林立。
各种电子元件、五金配件、二手设备堆得满满当当，人声鼎沸，充满了草根的活力与杂乱。
“哇哦！这里……可真够热闹的！”露易丝心翼翼地避开地上堆积的货物和穿梭的摩托车，用手帕掩住鼻子。
试图阻挡空气中混合着机油、汗水和食物味道的复杂气息。
“我感觉像是闯进了一个巨大的、正在运转的机械内脏里！真的，在这里能找到我们需要的‘珍珠’？我表示严重怀疑。”
亚历山大却显得兴致盎然，他放慢脚步，目光锐利地扫过一个个摊位。
不时拿起一些电容、电阻或者型的传感器仔细查看，甚至用随身携带的微型放大镜观察焊点和材质。
“别看这里，露易丝。”亚历山大一边检查着一个看起来其貌不扬的步进电机。
一边低声道，“很多技术创新，最初都源于这种草根市场。这里能最真实地反映本地制造业的水平和供应链的韧性。”
他们走进一家看起来比其他摊位稍微整洁一些、主要销售各种定制化电路板和微型控制器的店铺。
店主是一位三十多岁、戴着黑框眼镜、显得有些沉默寡言的年轻人，他正埋头在一台电脑前，屏幕上显示着复杂的电路设计图。
亚历山大没有打扰他，而是自顾自地浏览着柜台里陈列的样品。
他拿起一块只有指甲盖大、却集成度很高的控制板，仔细端详着上面的布线和元器件。
“这块板子的Emc（电磁兼容）设计得很巧妙，”亚历山大用英语轻声评论道。
“布局紧凑，去耦电容的位置选择也很专业，能有效抑制高频噪声。是自己设计的吗？”
年轻的店主听到专业评论，猛地抬起头，惊讶地看向亚历山大。
他犹豫了一下，用带着浓重口音但还算流利的英语回答：“是……是的，先生。我自己设计的。用于……用于一些型无人机的飞控系统。”
“性能稳定吗？批量生产的一致性如何？”亚历山大追问，语气平和，像个同行在交流技术。
一谈到自己的专业领域，年轻店主眼睛亮了起来，话也多了：“很稳定！我们有自己的生产线，关键工序都是我自己把控的。
一致性没问题，已经给几家本地的无人机公司供货了，从来没出过批量问题！”
他语气中带着自豪，随即又有些沮丧地补充。
“就是……就是一些高赌芯片和传感器，采购起来越来越麻烦，价格也涨得厉害。有些型号，欧美那边直接禁运了。”
亚历山大和露易丝交换了一个眼神。露易丝凑过来，拿起那块控制板，翻来覆去地看。
“嘿，伙子，手艺不错嘛！看起来比我们上午在那个大工厂看到的死板玩意儿有灵性多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阮文德。”年轻人有些腼腆地回答。
“阮文德先生，”亚历山大微笑着伸出手，“认识一下，我是亚历山大，这位是露易丝。我们对你的技术和产品很感兴趣。
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承接一些更高要求的、用于太阳能发电站智能监控系统的控制板设计和生产任务？”
阮文德愣住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看了看亚历山大，又看了看打扮得像时尚杂志封面的露易丝。
结结巴巴地：“太……太阳能电站？那……那要求很高吧？我……我这里条件比较简陋……”
“技术能力和匠心，有时候比豪华的厂房更重要。”亚历山大环顾了一下这个堆满元件和设备的狭店铺，语气肯定。
“我们看中的，是你解决实际问题的能力和对质量的坚持。当然，如果需要，我们可以提供资金、更先进的检测设备和技术标准支持。”
离开市场时，夕阳已将空染成橙红色。
露易丝兴奋地挽着亚历山大的胳膊：“我的！没想到真让你淘到宝了！那个阮文德，一看就是个技术宅才！
比那些只会漂亮话的厂长实在多了！不过，我们真的要投资这么个作坊吗？听起来有点冒险。”
“这不是冒险，是播种。”亚历山大目光深远地看着河内老城区在暮色中渐渐亮起的灯火。
“我们需要的是多元化的、有韧性的供应链生态。既要有与大型企业合作的稳定性，也要有与阮文德这样的‘隐形冠军’合作的灵活性和技术独特性。
他们可能规模，但往往更能适应变化，也更懂得如何在受限的环境下找到解决方案。这，或许才是打破封锁的真正钥匙。”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纳赛尔部长的加密电话：“部长先生，越南之行颇有收获。
我们不仅看到了官方的诚意和能力，更重要的是，我们发现了一些隐藏在民间的‘珍珠’……是的，我认为可以启动初步的合作试点。
同时，请准备下一步前往印尼的行程。东南亚的棋盘，比我们想象的更有趣。”
挂断电话，亚历山大深吸了一口带着热带夜晚气息的空气，他知道，寻找破局之点的旅程，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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