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沉睡的丽莎心翼翼地安顿在休息室的沙发上,用毛毯裹好,再三确认她暂时安全。
然后,他深吸一口气,走向那面曾映出施罗德父亲签署星纹契约的落地镜。
如果镜子是窗口,是媒介,那么或许也能成为通道。
他伸出手,指尖触向冰冷的镜面。
预想中的坚硬阻力并未出现,指尖传来的是一种粘稠、富有弹性的触感,仿佛按在某种生物的黏膜上。
镜面以他触碰点为中心,漾开一圈圈暗金色的涟漪。
突然,一股巨大的吸力传来,哈桑来不及惊呼,整个人被猛地拽入镜郑
旋地转的失重感过后,他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这里不再是他的诊所,而是一条无限延伸、令人头晕目眩的镜廊。
花板、墙壁、地面,目之所及,全是光滑如冰、相互映照的镜面。
无数个他的倒影以各种角度叠加、折射,延伸到视觉的尽头,形成一片自我复制的恐怖迷宫。
空气冰冷刺骨,带着金属和臭氧的味道。
这里死寂无声,连他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声都被镜壁吸收,只留下一种压迫耳膜的真空福
他强迫自己冷静,开始观察。
很快,他发现了更令人心悸的景象。
这镜廊中的每一面镜子,映照出的都不是他当下的倒影,而是各种扭曲、融合的可怖形象——
他左侧的一面镜子里,映出一个穿着腐烂二战军医制服的身影,但它的手中挥舞的不是手术刀,而是由不断跳动的黄金汇率数字组成的鞭子。
他右侧的镜面中,是一个戴着能剧面具的武士轮廓,面具下却并非人脸,而是不断流动、试图组成人形的黏土,黏土上浮现着复杂的计算机代码纹路。
前方的镜子里,一个由破碎镜片拼凑的人形内部,流淌着恒河水的虚影,水波中又倒映出巴比伦沙漏的流沙。
这些镜子,仿佛是一个死神形态的博物馆,将代表不同死亡观念的死神形象,以各种方式强行融合、杂交,创造出种种光怪陆离、亵渎理性的全新怪物。
它们静静地存在于镜中,无数双非饶眼睛,跨越镜面,聚焦在哈桑这个闯入者身上。
哈桑感到自己的理智正在被这无尽的倒影和融合怪象侵蚀。
他移开视线,看向脚下。
这一看,更是头皮发麻。
镜廊的地面并非实体,而是像一层薄冰,其下涌动着两种截然不同的“水流”。
一边是浑浊、泛着泡沫的黄褐色河水,散发着浓郁的腥气和水葬特有的腐败味道。
那是恒河水,承载着无数生死的记忆与污浊。
另一边则是闪烁着刺眼绿光、由无数快速滚动的数字、图表、K线构成的金融数据流,散发着冰冷的、非饶贪婪气息。
那是俄罗斯寡头丹尼尔所追逐的、量化的生命与财富象征。
这两股象征着东方古老轮回与西方现代贪婪的“水流”,在镜廊的地面下相互冲击、缠绕、排斥,却又诡异地共存,形成一条泾渭分明却又彼此渗透的黑暗河流。
哈桑甚至能看到数据流中偶尔具象化出黄金骷髅的手指,试图捞取恒河水中沉浮的骨灰颜料管。
而恒河水的漩涡里,也有透明的亡灵手臂伸出,抓向那些代表财富的数字符号。
这是一个所有死亡观念、所有历史创伤、所有人类执念被强行压缩、扭曲在一起的意识地狱。
哈桑感到一阵阵恶心。他意识到,这个镜廊迷宫,很可能就是那个“无形死神”,那个宣告“存在药引”规则的声音的本体领域,
或者至少是其核心组成部分。
这里汇集了它从各个时空、各个契约中汲取的力量和概念。
他必须找到出路,或者至少找到一些线索。
他开始在迷宫中艰难前行,避开那些映照出融合死神的镜面。
脚下的“地面”传来不同质感的冰冷。
时而像踩过淤泥,时而像踏过流动的电路板。
不知走了多久,就在他感到绝望之际,他在一面相对“干净”的镜子前停下了脚步。
这面镜子没有映出融合死神,而是映出了他诊所的休息室。
镜中,丽莎依旧在沙发上沉睡。
但诡异的是,围绕在她身体周围,空气微微扭曲,隐约有淡蓝色的、蝶翼般的能量纹路在闪烁、流转,仿佛在从她体内汲取着什么。
而丽莎那只透明化的手,在镜中影像里,几乎已经完全看不见了。
与此同时,哈桑感到自己口袋里的那板丽莎的药片,正在微微发烫。
“丽莎!”他下意识地扑向镜面,想要穿回去。
镜面再次泛起涟漪,但这次不是吸力,而是一股柔和却坚定的推力,将他轻轻推开。
一个冰冷的、混合的声线,直接在他脑中响起,并非来自通风口,而是源自这整个镜廊迷宫:
“交易……正在进协…不可干扰……”
“什么交易?!你们对我女儿做了什么!”哈桑对着空寂的镜廊怒吼。
“她的‘纯真年代’……是净化‘记忆污染’……最佳溶剂……”
声线毫无感情地回应。
“代价……是她的‘现在’……”
哈桑如坠冰窟。
他明白了。
丽莎的年龄倒流和透明化,并非简单的症状,而是她作为“药引”被消耗的过程。
她的童年,她的纯真,她作为“丽莎”的当下存在,正在被抽取,用于“净化”或“平衡”那些病人被篡改、被污染的记忆。
而这一切,都在这个镜廊迷宫的监视和操控之下。
他必须出去!必须立刻阻止!
他发疯似的在迷宫中奔跑,撞击着一面面镜子。
但除了看到更多扭曲的死神融合体和脚下诡异的“河流”外,他找不到任何出口。
这个迷宫,似乎就是为了困住他,以便让那场针对他女儿的“交易”顺利完成。
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住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镜廊迷宫如同一个冰冷的金属子宫,将哈桑囚禁在无尽的反射与融合怪象之郑
无论他如何冲撞、嘶吼,回应他的只有那混合声线冰冷的宣告和丽莎在镜中愈发透明的身影。
绝望几乎要将他吞噬,直到一阵奇异的、并非来自迷宫的共鸣式震颤,透过镜面传递到他身上。
这震颤并非物理上的震动,更像是一种……精神的共振。
仿佛有两个巨大的意识源,在外部世界剧烈地、异常地同步着,其波动甚至干扰到了这个独立的镜廊空间。
哈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手掌紧紧贴在一面映照着诊所休息室的镜子上,集中全部精神去感知。
渐渐地,一些破碎的、不属于他的感官碎片,如同信号不良的广播,强行涌入他的意识:
·灼热的沙砾灌满口腔,硝烟呛入肺叶,耳边是坦克引擎的轰鸣和俄语的怒吼……
这是卡尔·施耐德,那位德国老兵的战场创伤核心记忆。
·几乎是同时,冰冷产床的触感,撕裂般剧痛,鲜血的粘稠腥气,以及抱着不再啼哭的婴儿时那刻骨的虚无与绝望……
这是安娜·穆勒失去孩子的痛苦根源。
这两段截然不同、属于不同个体的极致创伤记忆,此刻竟在他的意识中同步播放,清晰得如同亲历。
不仅如此,这两段记忆流还在相互渗透、干扰。
安娜的身体微微颤抖着,仿佛她正置身于那充满硝烟和战火的战场之郑
而卡尔,此刻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他的意识在剧痛中变得模糊不清,恍惚间,他似乎看到了产房里的无影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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