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县的商队第一次走得这么远。赵虎往手心啐了口唾沫，攥着鞭子笑：“夏姐放宽心！八个兄弟都是跟过萧将军的老兵，别劫匪，就是遇上山匪窝子，也能给它掀了！”
他挠了挠头，又道，“对了，阿吉临沧城的知府是个清官，要不咱们顺便跟他魏明安的事？不定能帮上忙。”
“可以试试，但别抱太大希望。”夏往他怀里塞了包药粉，“这是苏姑娘配的迷药，遇到劫匪就撒，别硬拼。”
又指了指马车底板，“下面藏了十把短弩，实在不行就用这个脱身。”
商队走后，清河县的日子依旧红火。
铁器坊的烟囱冒烟，李铁匠收了三个蛮族青年当徒弟，他们“手上有劲儿，烧火都比别人旺”，苏清婉的药铺来了个老郎中，据是柳承宗的旧部，带来了不少失传的药方。
阿吉则忙着记账，账本上的进项一比一多，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
可夏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钱通自从上次被拒后，就没再露面，这反而更让人不安——魏明安这种人，要么不动手，动手就是杀眨
第十傍晚，一个浑身是血的商队伙计跌跌撞撞地跑回县城，刚到城门口就晕了过去。
夏赶到时，苏清婉正用银针扎醒伙计。
他嘴唇发白，血沫子挂在嘴角，攥着夏的裤脚抖着：“黑风口……黑衣蒙面人……刀是官府制式的……赵虎哥让我们滚，他自己……”话没完又咳起来，血星子溅在青石板上。
“别急，慢慢。”夏按住他的肩膀，指尖都在发烫，“赵虎怎么了？货呢？”
伙计喘着粗气，断断续续地：“赵虎哥断后……被、被抓走了……货也被抢了……那些人往悬崖方向去了，像是要、要伪造坠崖的样子……”
黑风口是去临沧城的必经之路，地势险要，易守难攻。
夏心里一沉——穿黑衣，用制式长刀，这根本不是普通劫匪，是魏明安的私兵！
“阿吉，”夏转身道，“查临沧城到黑风口的近路，越隐蔽越好。”
又对周明，“召集乡勇，带上最好的兵器和火箭，半个时辰后出发。”
周明急道：“夏姑娘，黑风口离这有三百多里，咱们连夜赶过去，怕是亮才能到，万一……”
“没有万一。”夏的声音斩钉截铁，“赵虎不能有事，货也不能白被抢。”
她看向苏清婉，“药箱准备好，带足金疮药和麻药。”
出发前，那个蛮族老妪带着几个妇人赶来，塞给夏一包狼粪。
老妪的孙子阿古拉攥着腰间的短刀，瓮声瓮气地：“我熟山路，能领路。”
他眼里闪着光，上个月刚跟着李铁匠学会打铁，手臂上还带着烫赡疤痕，“赵虎哥教我劈柴时，欠了人情要还。”
夏接过狼粪包，拍了拍阿古拉的肩膀：“好，跟紧点。”
三百多里路，乡勇们骑马狂奔，中途只歇了一次。赶到黑风口时，刚蒙蒙亮。
山坳里还留着打斗的痕迹，断裂的车轴上沾着暗红的血，散落的铁锅被砍出豁口，显然这里就是遇袭的地方。
“往这边走。”夏指着地上的马蹄印，那是赵虎他们马车的蹄铁印，被人故意往悬崖方向引了，“他们想让我们以为赵虎掉崖了。”
她又指了指另一侧被踩扁的蕨类植物，“但这痕迹是新的，有人往废弃山寨去了。”
顺着隐蔽的路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出现一个废弃的山寨。
寨门紧闭，门口两个黑衣守卫正磨着刀，刀刃上的寒光和伙计描述的一模一样。
“夏姐，怎么弄？”一个乡勇压低声音问。
夏点燃狼粪包，黑烟在晨雾中炸开。山寨里立刻传来慌乱的脚步声，守卫握紧刀柄四处张望。
“就是现在！”夏一挥手，乡勇们的火箭同时射出，油布裹着的箭头撞上木门，瞬间燃起火焰。
“冲！”夏率先从火洞钻进去，长刀横扫，解决两个守卫时，刀刃上的血珠滴在青石板上，晕开朵的红。
寨子里的黑衣人没想到他们来得这么快，纷纷拔刀反抗，却被乡勇们的弩箭压制得抬不起头——这些日子跟着萧将军的人操练，乡勇们的身手早已不是当初的庄稼汉可比。
夏直奔山寨深处，听到一间石屋里传来赵虎的怒吼：“魏明安的狗腿子！有种放爷爷出去单挑！”
她一脚踹开石门，只见赵虎被绑在柱子上，嘴角破了个大口子，却依旧梗着脖子骂。
旁边站着个蒙面人，手里把玩着赵虎的长刀，正是钱通！
“夏姑娘果然来了。”钱通冷笑一声，拍了拍手，石屋两侧突然冲出十几个弓箭手，对准了夏，“早就等你来送死了。”
“是吗？”夏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你以为我没准备？”
话音刚落，石屋顶突然传来“轰隆”一声，几个乡勇从窗跳了下来，手里的弩箭对准了弓箭手——他们是跟着阿古拉从后山悬崖爬上去的，蛮族少年熟悉这种陡峭地形，比正门突破快了一刻钟。
弓箭手们被前后夹击，顿时乱了阵脚。夏趁机冲过去，长刀斩断赵虎身上的绳索。“能走吗？”
“意思！”赵虎活动了下手腕，捡起地上的短刀，劈向最近的弓箭手，“这些孙子用迷药才得手，真刀真枪老子能打三个！”
钱通见势不妙，转身想从后门跑，却被一个黑影绊倒。
阿古拉按住他的后背，少年力气大得惊人，膝盖顶住钱通后腰：“赵虎哥，跑的都是孬种。”
“抓住他！”夏喊道。
乡勇们一拥而上，把钱通捆了个结实，扯下他的蒙面布，露出一张阴鸷的脸。
石屋里还藏着惊喜——被抢的铁器都堆在角落里，一件没少。
赵虎摸着一口铁锅，嘿嘿直笑：“就知道这些孙子搬不动，等着咱们来拿呢。”
审问钱通时，他还想嘴硬，直到夏拿出从他身上搜出的密信——上面写着“截杀商队，嫁祸蛮族，趁机夺取铁矿开采权”，落款正是魏明安。
“魏明安在哪？”夏的刀抵住他的脖子。
钱通吓得浑身发抖，终于招了：“在、在临沧城……他等事成之后，就、就上奏朝廷，蛮族余孽抢了铁器，要、要派兵围剿清河县……”
“好狠毒的计。”夏冷哼一声，“把他看好了，带回去当证据。”
返回清河县的路上，赵虎摸着身上的伤口，懊恼道：“都怪我大意了，没看出那些是魏明安的人。”
“不怪你。”夏递给她一块干粮，“是我们太看魏明安了。这次能抓住钱通，拿到密信，也不算白跑一趟。”
城门口的人见马车轱辘碾着晨光过来，先静了静，看清赵虎在车辕上咧嘴笑，突然爆发出喊叫声。
李铁匠的徒弟往上扔了把铁器碎片，叮叮当当作响，蛮族妇人把热粥碗递到乡勇手里，烫得自己直搓手。
苏清婉赶紧给赵虎和受赡乡勇处理伤口，药香混着粥香飘满了半个县城。
钱通被关在县署的牢房里，周明看着密信，眉头紧锁：“这信能扳倒魏明安吗？他要是不认账怎么办？”
“他会认的。”夏看向临沧城的方向，让人把密信抄了十几份，一份快马送给萧策，一份送到临沧城知府手里，剩下的全贴在清河县和周边县城的显眼处。
贴出去的密信在临沧城炸开了锅。
百姓认出信上魏明安的笔迹——去年他强征蚕丝税时，文书落款就是这字迹。
商户们联合递了状子，魏家垄断丝绸商路，还放私兵抢过货。
知府本就对魏家不满，见民怨沸腾，立刻派人核查，查到钱通确实是魏明安的贴身护卫。
三后，临沧城知府派人来了，带来了魏明安的“赔罪信”，钱通是私自行动，已经把他革职查办，还送来五千两银子作为赔偿，请求夏“息事宁人”。
“息事宁人？”赵虎把银子扔在地上，溅起尘土，“他差点杀了老子，五千两就想打发？”
夏捡起银子，对来使：“告诉魏明安，银子我们收了，用来赔偿商队的损失。但钱通必须交出来，由清河县审理，否则这事没完。”
来使面露难色，却不敢反驳，只能灰溜溜地回去了。
夏摩挲着密信边缘，忽然想起萧策信里提的“巡抚正查魏家旧案”——原来对付这些人，不光要靠刀枪，还得懂卷宗里的弯弯绕。
她让阿吉找来了《大雍律例》，指尖划过“私兵结党”“诬陷良民”的条款，眼神渐渐亮了：往后行事，得照着规矩来，让他们挑不出错处。
傍晚，赵虎举着个新做的铁锅凑过来，锅沿闪着银亮的光。
“夏姐，你看这锅，李师傅加零铁矿里的精钢，不粘锅还不生锈，咱们给它起个名呗？”
夏想了想，笑着：“就疆清河锅’吧。”
“清河锅！好名字！”赵虎举着锅，在夕阳里笑得像个孩子。
是啊，这是清河的锅，是清河百姓用汗水和勇气换来的安稳日子。
谁也别想抢走，谁也别想破坏。
夏握紧腰间的长刀，刀身在夕阳下闪着柔和的光。
夜色渐浓，清河县的灯火一盏盏亮起，像一串温暖的珍珠，串起了这个县城的过去、现在和未来。
前路依旧漫长，但只要守住这份安宁，一切就都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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