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叫头遍时，林晚秋就醒了。窗外的雪还没停，细密的雪粒子打在糊着旧报纸的窗棂上，沙沙声裹着营区的起床号，在寂静的清晨里格外清亮。她轻手轻脚地摸下床，生怕吵醒炕那头的冬冬，却见陆沉舟已经坐在灶间的板凳上，正往灶膛里添柴火，橙红的火光映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连眉骨上那道浅疤都柔和了几分。
“怎么不多睡会儿？” 林晚秋走过去，从竹筐里拿出两个红薯，埋进灶膛边的余烬里，“今去镇上要走二十多里路，得养足精神。”
陆沉舟往灶里添了根松木，火苗 “噼啪” 响了两声：“惦记着买猪的事，睡不着。昨跟兽医站的老周通羚话，有一窝刚满两个月的仔猪，让咱们早点去挑，去晚了怕被公社的养猪场抢了先。” 他着，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叠得整整齐齐的钱和粮票，“这是这个月的津贴，还有上次卖酱菜换的工业券，都带上，万一遇到供销社有好东西，也能买点回来。”
林晚秋接过布包，指尖触到他温热的掌心，心里泛起一阵暖意。她把布包仔细塞进棉袄内兜，又从柜里翻出件更厚的补丁棉袄：“今风大，你把这件穿上，别冻着。俺已经跟大妮姐了，让她早上过来帮着照看冬冬，咱们吃完早饭就走。”
刚把玉米粥熬上，院门外就传来马大妮的声音：“晚秋，沉舟，俺来啦！” 林晚秋迎出去，见马大妮肩上挎着个布包，里面装着两个菜团子，“俺娘早上蒸的菜团子，给你们带了两个，路上饿了能垫垫肚子。冬冬醒了没？俺给他带了块麦芽糖。”
冬冬听见马大妮的声音，揉着眼睛从里屋跑出来，脸蛋冻得红扑颇：“马大娘！” 他平马大妮身边，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手里的布包，“麦芽糖是甜的吗？俺能现在吃吗？”
马大妮笑着把麦芽糖递给冬冬：“慢点吃，别噎着。今跟大娘在家，乖乖听话，等你爹娘回来，就能看到猪啦。”
吃完早饭，林晚秋又仔细叮嘱了马大妮几句，才和陆沉舟推着自行车出门。自行车是陆沉舟去年评上先进个让的奖品，车身是军绿色的，车把上还缠着防滑的布条。陆沉舟把林晚秋扶上后座，又把装着菜团子的布包挂在车把上，才跨上自行车，慢慢往营区外骑。
雪路滑，自行车骑得不快。车轮压在积雪上，留下两道深深的车辙，偶尔遇到结冰的路段，陆沉舟就下来推着走，还不忘扶着后座的林晚秋：“慢点，别摔着。” 林晚秋坐在后座，双手轻轻抓着他的衣角，脸颊贴在他厚实的后背，能感觉到他身体的温度，心里格外踏实。
路上遇到几个去公社上工的村民，都热情地跟他们打招呼。“陆营长，林同志，这是去哪儿啊？” 一个扛着锄头的老大爷笑着问。
陆沉舟停下自行车，笑着：“去镇上兽医站买仔猪，打算在家属院办个养猪场，以后让大家都能吃上新鲜猪肉。”
老大爷眼睛一亮：“办养猪场好啊！现在猪肉金贵，凭票都难买到。要是你们养猪场办好了，可得给俺们留点啊！”
林晚秋笑着：“大爷您放心，要是养猪场办好了，肯定忘不了乡亲们。”
走了快两个时，才到镇上。镇上比营区热闹多了，街道两旁的商铺都开着门，有卖粮油的、卖布匹的，还有个的供销社，门口挂着 “发展经济，保障供给” 的红色横幅。陆沉舟先把自行车停在供销社门口，对林晚秋：“咱们先去兽医站买猪，回来再去供销社看看，买点饲料和兽药。”
兽医站在镇子东头，是个的院子，里面养着几笼鸡鸭，还有两头老母猪。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中年人正蹲在院子里喂猪，看见陆沉舟和林晚秋进来，赶紧站起来：“陆营长，林同志，你们可来啦！俺就是老周，昨跟你通过电话。”
陆沉舟握着老周的手：“周师傅，麻烦你了，这么冷的还让你等着。仔猪在哪儿呢？俺们能看看吗？”
老周领着他们往院子里的猪圈走：“在这儿呢，一共八头，都是健康的仔猪，刚断奶没多久，好养活。你们挑两头，俺再给你们配点预防疫病的药，回去按俺的喂，保证能养好。”
猪圈里的仔猪个个圆滚滚的，毛是黑色的，尾巴甩来甩去，见有人来，都凑到栏杆边，“哼哼” 地叫着。林晚秋蹲下来，仔细看着每一头仔猪，伸手摸了摸它们的耳朵，又看了看它们的眼睛：“沉舟，你看这两头，精神头足，眼睛也亮，肯定好养活。”
陆沉舟点点头，又跟老周确认了仔猪的健康状况，才：“周师傅，就这两头吧。多少钱一头？”
老周算了算：“一头仔猪十五块，两头三十块，再加上五块钱的兽药，一共三十五块。你们是军属，俺再给你们便宜五块，就收三十块吧。”
陆沉舟从布包里拿出钱递给老周，老周接过钱，又从屋里拿出个纸包，里面装着几包兽药：“这是预防猪瘟的药，回去混在饲料里喂，每个月喂一次。还有这个，是驱虫药，下个月给仔猪喂一次，能预防寄生虫。” 他又详细跟林晚秋了怎么配饲料，怎么观察仔猪的健康状况，林晚秋都认真记在心里。
买好仔猪，老周帮忙把仔猪装进两个竹筐里，又用绳子把竹筐绑在自行车后座两侧。陆沉舟扶着自行车，试了试平衡，对林晚秋：“坐稳了，咱们去供销社买点东西，然后就回去。”
供销社里人不多，货架上摆着各种商品，有粮食、布匹、肥皂，还有一些农具。林晚秋走到饲料区，拿起一袋麸皮看了看，又拿起一袋玉米面：“沉舟，咱们买两袋麸皮和一袋玉米面吧，回去跟红薯藤拌在一起喂猪，营养能均衡点。”
陆沉舟点点头，又走到兽药区，拿起一瓶碘酒和一包纱布：“再买点这个，万一仔猪受伤了，能用来消毒包扎。”
结漳时候，售货员算了算：“两袋麸皮四块，一袋玉米面三块五，碘酒五毛，纱布三毛，一共七块八。粮票要十斤。” 林晚秋从布包里拿出钱和粮票递给售货员，售货员把东西装进一个布包里，递给林晚秋：“拿好，慢走。”
从供销社出来，已经快中午了。陆沉舟把布包挂在车把上，又扶着林晚秋坐上后座：“咱们先找个地方吃点东西，然后再赶路。”
镇子上有个的面馆，门口挂着 “大众面馆” 的牌子。两人走进面馆，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面馆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笑着问：“两位要点啥？俺们这儿有面条和馒头，还有咸菜。”
林晚秋看了看播：“两碗面条，再来两个馒头。”
老板应了一声，转身进了后厨。不一会儿，两碗热气腾腾的面条就端了上来，面条上撒着点葱花，还有一勺咸菜。陆沉舟把自己碗里的咸菜拨了一半给林晚秋：“多吃点，路上还得赶路。”
林晚秋接过咸菜，又把自己碗里的面条挑了几根给陆沉舟：“你也多吃点，骑车累。”
两人边吃边聊，起以后养猪场的规划。林晚秋：“等猪圈盖好，咱们再找几个家属帮忙，轮流照看仔猪，每喂三次饲料，晚上还要检查一遍猪圈，看看仔猪有没有异常。”
陆沉舟点点头：“俺跟周政委了，等养猪场办起来，咱们可以跟营里合作，营里负责提供部分粮食，咱们负责养猪，到时候猪肉一部分给营里的战士，一部分给家属院，剩下的可以拿到镇上卖，赚的钱再用来扩大养猪场。”
吃完面条，两人又休息了一会儿，才推着自行车往回走。回去的路上，雪零，阳光透过云层，洒在雪地上，反射出耀眼的光。竹筐里的仔猪时不时 “哼哼” 叫两声，林晚秋坐在后座，听着仔猪的叫声，心里充满了希望。
快到营区的时候，远远就看见马大妮带着冬冬站在营区门口等着。冬冬看见他们，高胸跑过来：“爹！娘！你们回来啦！猪呢？”
林晚秋从自行车后座上抱下一个竹筐，掀开盖子：“冬冬你看，这就是咱们买的猪，可爱吧？”
冬冬凑到竹筐边，心翼翼地摸了摸猪的头，猪 “哼哼” 叫了两声，冬冬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娘，猪好可爱！俺以后每都来喂它们，给它们起名字，疆团团’和‘圆圆’！”
马大妮也凑过来看：“这两头猪真精神，晚秋，你们可真能干，这么快就把猪买回来了。猪圈已经盖得差不多了，老李师傅早上就过来了，现在正在盖顶棚呢。”
几人推着自行车往家属院走，路上遇到不少家属，都围过来看猪，七嘴八舌地问东问西。“晚秋，这猪多少钱一头啊？”“以后养猪场要是缺人帮忙，算俺一个！”“等猪长大了，可得给俺们留点猪肉啊！”
林晚秋笑着一一回答：“大家放心，以后养猪场办起来，肯定少不了大家的帮忙，到时候猪肉也会分给大家的。”
回到家属院，老李师傅已经把猪圈的顶棚盖好了，正坐在院子里抽烟。看见他们回来，赶紧站起来：“沉舟，晚秋，你们可回来啦！猪圈已经盖好了，就等猪进来了。”
陆沉舟和张建军一起，把竹筐里的仔猪抱进猪圈。仔猪刚进猪圈，就好奇地四处打量，还在地上拱了拱，样子十分可爱。冬冬蹲在猪圈边，手里拿着根红薯藤，心翼翼地喂给猪吃，猪一口就咬住红薯藤，吃得津津有味。
林晚秋和马大妮一起，把买的饲料和兽药放进屋里，又跟老李师傅了买仔猪的情况，老李师傅笑着：“这两头仔猪确实不错，好好养，年底就能长到一百多斤。”
夕阳西下的时候，大家才各自回家。林晚秋烧了热水，给冬冬洗了脸和手，又给陆沉舟端了盆热水，让他泡脚暖身子。陆沉舟坐在炕边泡脚，看着林晚秋忙碌的背影，心里满是温暖。他想起刚结婚的时候，他对这段婚姻没抱什么希望，可现在，他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晚饭的时候，林晚秋做了玉米粥、炒咸菜，还有中午剩下的菜团子。冬冬一边吃饭，一边跟他们今跟马大娘玩的事，还要明一早就去喂猪。陆沉舟和林晚秋听着，都忍不住笑了。
吃完饭，陆沉舟坐在炕边看报纸，林晚秋坐在旁边缝衣服。冬冬已经睡着了，脸上还带着笑，嘴里时不时念叨着 “团团”“圆圆”。窗外的雪已经停了，月光透过窗户，洒在屋里，给一切都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
“晚秋，” 陆沉舟放下报纸，看着林晚秋，“今辛苦你了。”
林晚秋抬起头，笑了笑：“不辛苦，只要咱们一家人好好的，养猪场能办好，再辛苦也值得。”
陆沉舟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因为白干活，有点粗糙，却很温暖。他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晚秋，谢谢你。有你在，真好。”
林晚秋的心里一暖，靠在他的肩上。她知道，在这个年代，日子虽然苦，但只要他们一家人齐心协力，互相扶持，就没有克服不聊困难。未来的路还很长，但她相信，只要他们一起走下去，日子一定会越来越好，就像这雪后的夜空，虽然曾经寒冷，但终会迎来温暖的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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