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挂断后的忙音，如同最终审判的钟声，在江辰死寂的办公室里回荡，然后彻底消散，留下一种令人窒息的真空。他站在原地，许久未动，仿佛一尊被瞬间抽走了所有支撑的雕像。林夕最后的话语——“最可靠的盟友……”那未尽的余音，像一枚冰冷的针，刺入他混乱不堪的脑海，与“苏沫”、“文献数字化项目”这几个关键词疯狂交织、碰撞。
盟友？苏沫？在他刚刚因为那份伪造的技术报告，用最冰冷的怀疑亲手将彼此十几年的信任击碎之后？这简直是一场荒诞而残忍的讽刺！
一股混杂着深切愧疚、被愚弄的愤怒以及一丝绝境中抓住浮木般迫切感的情绪，如同岩浆在他胸中翻涌。他猛地抬手，狠狠一拳砸在坚硬的实木桌面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指骨传来尖锐的痛感，却无法缓解内心万分之一的煎熬。
他错了。错得离谱。他从一开始就落入了“荆棘皇冠”精心编织的罗网，他所有的调查、监控、愤怒、乃至对身边饶怀疑，都成了对方数据库里冰冷的数据流，成了验证其算法的养料！而苏沫，他最重要的盟友，却成了这场实验中，被他亲手推开的牺牲品。
必须找到她！立刻！马上！
他不再犹豫，抓起桌上的手机和车钥匙，甚至顾不上整理凌乱的衣着和额角已经凝固的血迹，如同一个失控的困兽，冲出了办公室。走廊里空无一人，他急促的脚步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
他没有打电话，直觉告诉他，任何电子通讯都可能仍在监听之下。他需要面对面的、绝对私密的交谈。
夜色深沉，行政楼大部分区域已经熄灯。他径直冲向苏沫作为副会长拥有的独立办公室。门紧闭着，但门缝下方透出微弱的光线——她还在！
江辰抬手，想要敲门，动作却在半空中僵住。他该如何开口？如何解释自己之前的冷酷和怀疑？如何告诉她，他们可能都只是一场庞大实验中的棋子？
就在他犹豫的瞬间，办公室的门，却从里面被轻轻拉开了。
苏沫站在门口。她似乎也刚从某个疲惫的事务中脱身，脸上带着未褪的倦意，眼眶微红，显然不久前哭过。她身上穿着一件单薄的羊绒开衫，没有了平日学生会副会长的干练锋芒，多了几分罕见的脆弱。当她看到门外站着的、形容狼狈、眼神复杂如风暴的江辰时，明显愣住了，眼底掠过一丝惊讶，随即被更深的疏离和戒备所覆盖。
“有事？”她的声音冷淡，带着明显的距离感，与往日那个总是温和站在他身侧的苏沫判若两人。
这疏离像一盆冰水，浇在江辰灼热的冲动上。他喉咙发紧，所有准备好的辞都卡在了那里。他看着她眼底那抹清晰的受伤和警惕，愧疚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我……”他张了张嘴，声音沙哑得厉害，“我们需要谈谈，苏沫。很重要。”
苏沫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话，也没有让开门口的意思。那目光像是在审视，又像是在等待，等待一个足以让她动摇的解释。
“关于那份技术报告，”江辰艰难地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关于指向你家的Ip关联……是假的。是……有人故意伪造，误导我的。”
苏沫的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但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缓和，反而嘴角勾起一抹带着苦涩的嘲讽：“哦？现在才想起来查证？还是，江大学长又发现了什么新的‘证据’，需要我来配合‘解释’？”
她的语气带着刺，每一根都扎在江辰心上。他知道，信任一旦破裂，修复起来何其艰难。
“不是证据！”江辰上前一步，语气急切而带着一种近乎恳求的坦诚，“是陷阱！我们……我们都掉进了一个陷阱！一个疆荆棘皇冠’的……组织，或者别的什么存在设下的局！他们从很早就开始观察我，分析我，林夕只是他们派来的一个……环节！连陆子昂的闹事，甚至我今晚遇到的袭击，可能都是他们计算好的！”
他将泵房的遭遇、U盘里看到的冰冷记录、以及林夕那通电话的核心内容，用最简洁的语言，尽可能清晰地陈述出来。他不再有任何隐瞒，也不再试图维持那可笑的控制者形象，他将自己同样作为“受害者”和“实验品”的狼狈与恐惧，赤裸裸地展现在了苏沫面前。
苏沫听着，脸上的嘲讽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越来越深的震惊和……难以置信。当听到“行为模型”、“情感脆弱性模块”、“算法调整”这些词时，她的脸色变得苍白，下意识地抓紧了开衫的衣襟。
“……他们利用你我的关系，测试我的信任底线。”江辰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浓重的疲惫和悔恨，“而我……我让他们得逞了。苏沫，对不起。”
最后这三个字，他得极其艰难，却无比清晰。
苏沫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额角干涸的血迹，看着他眼中那不再掩饰的痛苦与脆弱，看着他此刻毫无保留的坦诚。她紧抿着嘴唇，眼眶再次迅速泛红，但这一次，不是因为委屈，而是因为一种同样巨大的、颠覆认知的冲击，以及……一丝在绝望黑暗中重新燃起的、微弱的光。
她沉默了良久，久到江辰几乎以为她不会原谅自己。
终于，她缓缓侧身，让开了门口。
“进来吧。”她的声音依旧有些沙哑，但那份冰冷的疏离，似乎融化了些许。
江辰心中一块巨石稍稍落下，他迈步走进苏沫的办公室。这里和他那边的风格不同，更加简洁雅致，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薰气息。
苏沫关上门，却没有立刻坐下，她背对着江辰，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肩膀微微起伏，似乎在平复内心的波澜。
“文献数字化项目，”她忽然开口，声音已经恢复了大部分冷静，“你怀疑问题出在那里？”
“林夕暗示，那里可能有线索。”江辰走到她身后，保持着一步的距离，“她，那是最初被引开注意力的地方。”
苏沫转过身，目光锐利地看向他：“项目前期确实遇到很多古怪的技术障碍，出现得莫名其妙，解决得也……过于‘顺利’。我当时只觉得是合作方不靠谱，或者内部协调出了问题。但现在看来……”她顿了顿，眼神变得深邃，“如果这一切都是被设计的，那么项目本身，或者项目所涉及的那些陈旧文献资料里，很可能藏着他们不想被轻易发现，或者……故意想要借由‘意外’让我们去发现的东西！”
两人目光交汇，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相同的推断和决心。
“权限。”江辰立刻抓住了关键，“项目核心数据库的权限，尤其是那些被封存或加密的原始文献扫描件，我需要最高权限。”
苏沫没有丝毫犹豫，走到电脑前，快速操作起来：“我是项目负责人，有主权限。我可以给你开一个临时的高级访问密钥，但系统日志会有记录……”
“顾不了那么多了。”江辰斩钉截铁，“如果他们真的在监视，我们此刻的会面恐怕也早已在对方眼郑既然已经打草惊蛇，不如直接捅破这个马蜂窝！”
苏沫点零头，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几分钟后，她将一个加密的密钥文件发送到了江辰的手机上。
“这是临时密钥，有效时间只有两时，权限范围包括所有已数字化文献的元数据和原始图像文件。”苏沫将电脑屏幕转向江辰，上面显示着复杂的数据库访问界面，“你准备从哪里开始？”
江辰看着屏幕上那浩瀚如烟海的文献目录，深吸一口气。时间紧迫，他必须找到一个最有可能的突破口。
他的目光在目录列表中快速扫过，最终，停留在了一个被标记为【限制访问 - 需特殊授权】的独立分类上——
【弥海学院早期（1980-2000）非公开档案及内部通讯记录（数字化试点批次）】
早期档案……内部通讯……林夕提及的、多年前那起被掩盖的“心理实验丑闻”卷宗，会不会就隐藏在其中？那卷宗上残缺的“荆棘皇冠”标记，是否就是一切的起点？
“从这里开始。”江辰指向那个分类，眼神锐利如刀。
苏沫立刻操作，输入密钥，点击访问。
进度条在屏幕上缓缓移动，每一秒都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
就在访问权限即将开启的瞬间——
“叮咚——”
江辰口袋里的手机，突然传来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特定提示音！不是来电，不是短信，而是……他私下设置的、用于接收那个匿名加密通讯器信息的特殊提示音！
那个自从陆子昂事件后，就再未有动静的通道！
江辰的身体猛地僵住！苏沫也惊讶地看向他。
他缓缓掏出手机，屏幕自动亮起，一条来自未知加密源的信息，赫然显示在屏幕上：
【访问被标记目标档案。触发‘清道夫’协议。建议：立即终止操作，疏散。重复，立即疏散。】
清道夫协议？！
江辰的瞳孔骤然收缩成最危险的针尖大！一股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
他猛地抬头看向苏沫办公室的窗外——
夜色中，远处校园的车道上，几辆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厢式车，正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朝着行政楼的方向，疾驰而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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