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的两根最敏感的神经，长安宫廷与扬州漕运，于同一时刻被狠狠触动，引发的震颤如同地震般席卷朝野。
长安，皇城。
李渊的震怒如同实质的威，笼罩着每一寸宫阙。金吾卫、百骑司、乃至北衙禁军的部分精锐，悉数出动，执行着皇帝冰冷彻骨的旨意。
东宫被彻底封锁，所有人员一律隔离审查。太医署正使及其几名心腹弟子，正在值房内暗自庆幸得计，却被如狼似虎的甲士破门而入，直接按倒在地，锁链加身！他们甚至来不及销毁藏在药柜夹层中的、与那种特殊紫兰有关的几份异常医嘱记录。
“冤枉！臣冤枉啊！”太医正嘶声力竭地喊冤，却被一块破布死死塞住了嘴，如同死狗般拖走。他知道，自己完了，背后的主子恐怕也自身难保。
张婕妤的寝宫“绮兰殿”更是被围得水泄不通。当内侍监带着敕令和甲士闯入时，张婕妤正对镜梳妆，听闻太子病危，她嘴角甚至噙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冷笑。然而，当冰冷的锁链套上她纤细的手腕时，那抹冷笑瞬间化为极致的惊恐和难以置信。
“放肆！本宫是陛下亲封的婕妤！你们敢……”她尖叫挣扎，珠钗散落一地。
“婕妤娘娘，”内侍监面无表情，声音尖细而冰冷，“有什么话，到了百骑司诏狱，再不迟。带走！”他目光扫过殿内那些面无人色的宫女宦官，“所有绮兰殿之人，全部拿下！仔细搜查，一草一木都不许放过！”
搜查进行得极其彻底。很快，就在张婕妤的妆奁暗格中，找到了几封字迹陌生、内容暧昧、却提及“兰露”、“药引”、“静候佳音”等词的密信。更重要的是，在殿后花园的泥土下，挖出了一个密封的陶罐，里面竟是尚未用完的、与太子所中剧毒“梦魇兰烬”成分一致的粉末，以及几包那种特殊的西域兰花花粉！
人赃并获！
消息传回两仪殿，李渊气得浑身发抖，猛地将手中的茶盏摔得粉碎！“毒妇！贱人！朕待你不薄，你竟敢谋害朕的皇孙，祸乱朕的宫廷！是谁指使你？！”
他亲自驾临百骑司诏狱，隔着一道铁栅，看着那个曾经娇媚动人、如今却鬓发散乱、花容失色的宠妃。
张婕妤已知再无幸理，反而癫狂地大笑起来，笑声中充满了怨毒和讥讽：“指使？陛下……你永远都不知道你面对的是什么……你坐在你的龙椅上，以为掌控一切，殊不知……这宫阙之下，早已是千疮百孔！‘玄鸟’的目光……早已将你看透！我会在下面等着你……哈哈……呃！”
她的话未能完，一枚早已藏在齿间的毒丸被咬破，黑血瞬间从七窍涌出，她剧烈抽搐着，倒地气绝，双眼兀自圆睁，带着无尽的嘲弄和一丝……诡异的解脱。
李渊脸色铁青地看着这一幕。又是这样！又是自杀！这些棋子，对那背后的“锁链玄鸟”竟恐惧至此？宁死也不愿透露半分！
“查！给朕继续查！绮兰殿所有人，给朕撬开他们的嘴！还有那个太医正，朕不管用什么办法，朕要知道他知道的一切！”李渊的怒吼在诏狱中回荡。
然而，就在长安宫廷血雨腥风之时，一场更大的风暴，在扬州上演。
扬州城外的江面上，魏徵与刘仁轨麾下的水师战舰已完成了对所有主要水道的封锁，旌旗招展，刀枪映日，强大的压迫感让整个扬州城都屏住了呼吸。
城内，“通济柜坊”总号那高大的门楼前，气氛更是紧张到了极点。户部审计官员在扬州府衙差役的护卫下，第三次要求进入核心库房查账，却再次被大掌柜以“钥匙由东主掌管，东主外出未归”的借口挡回。
“外出未归？”为首的审计官员冷笑一声，亮出了御史大夫魏徵的令牌，“本官看不是未归，是心里有鬼，不敢见人吧！来人！奉魏大夫令，核查漕运要务，胆敢阻挠者，以抗旨论处！给本官撞开库门！”
差役们正要上前，柜坊内突然涌出数十名手持棍棒、面目凶悍的护卫，与官差对峙起来，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就在这时，一阵整齐而沉重的脚步声从长街两端传来！刘仁轨亲率数百名披甲执锐的水师陆战队员，已然登陆入城，将“通济柜坊”总号团围住！强弓劲弩，对准了那些柜坊护卫！
“放下武器！违令者格杀勿论！”刘仁轨声如洪钟，战刀出鞘，寒光凛冽。
面对正规军的森然杀气，那些江湖护卫顿时气馁，纷纷丢弃棍棒，跪地求饶。
大掌柜面如死灰，瘫软在地。
库门被强行撞开。然而，库房内却并非想象中的金银堆积如山，反而显得有些空旷，只有一些寻常账册和杂物。显然，核心的东西已被转移。
“搜！掘地三尺！”刘仁轨下令。
士兵们仔细搜查，很快发现了端倪。库房地面有一块区域的石板敲击声空洞！撬开石板，露出一条黑黝黝的、通向地下的阶梯！
一股浓烈的硫磺和金属熔炼的气味扑面而来！
魏徵与刘仁轨对视一眼，率先持火把走下阶梯。阶梯之下，赫然是一个巨大的地下工坊！工坊内，炉火虽已熄灭，但余温尚存，四周散落着各种奇形怪状的金属构件、刻满符文的石板、以及一些浸泡在不明液体中的生物器官标本！其风格，与百汊湾所见如出一辙，但规模更大，技术也更显成熟！
在工坊角落，还发现了几间密室。一间里面堆放着大量尚未转移的、盖着各地官府印信的空白过所（通行证）和漕运批文；另一间里则是成箱的金锭和珠宝，其上有明显属于朝廷府库的标记；最后一间，竟是一个型通讯法坛，坛中央一块暗紫色的水晶正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果然如此！”魏徵拿起一张空白过所，脸色铁青，“不仅贪墨巨款，私设工坊，研制邪器，竟还伪造公文，窃取府库！这‘通济柜坊’，根本就是贼窝！”
“报！”一名百骑司探子匆匆下来，“禀大夫、都督！李统领（李君羡）在监控中发现那灰衣人踪迹，其潜入城南‘永丰仓’后消失不见！李统领已带人将永丰仓围住，请令定夺！”
永丰仓！扬州最大的官仓之一，存储着大量漕粮和准备发往各地的物资！
“不好！他们想打官仓的主意，或是要毁灭证据！”刘仁轨惊道。
“走！”魏徵毫不迟疑，立刻带队赶往永丰仓。
永丰仓外，李君羡已指挥百骑司和部分水军将仓库区围得水泄不通。仓门紧闭，内部悄无声息，透着一股诡异的平静。
“里面情况如何？”魏徵急问。
李君羡面色凝重：“灰衣人进去后便没了声息。仓内留守的仓吏和库工，也一个都没出来，怕是已遭毒手。末将恐仓内有埋伏，或设有机关，未敢贸然强攻。”
刘仁轨观察着仓墙和地势，沉声道：“此仓墙高壁厚，强攻损失必大。可用火攻，或是以烟熏之，逼其出来！”
“不可！”魏徵立刻反对，“仓内恐还有存粮，乃民之根本！且若其内真有罪证，一把火烧了，岂不正中其下怀？”
就在众人踌躇之际，那名随行的镇异司修士忽然指着那通讯法坛上取下的暗紫色水晶道：“大人！此物似与地下法坛同源，或能感应其方位！”
他手掐法诀，一点微光注入水晶。只见那水晶果然亮起，并微微震颤，指向永丰仓深处的一个方向！
“在那边！甲字丙号库！”修士笃定道。
有了明确目标，刘仁轨不再犹豫，下令：“集中人手，攻破甲字丙号库！用破门锤！弓弩手准备，盾牌手上前！”
巨大的破门锤被推来，狠狠撞击在厚重的仓门上！
“咚！咚！咚！”每一声撞击，都如同敲在人心上。
终于，“轰隆”一声，仓门被撞开一个缺口！
就在缺口出现的瞬间，无数支弩箭从库内黑暗处疾射而出！同时，一股绿色的、带着浓烈腥臭的毒雾弥漫开来！
“心！盾牌！掩住口鼻！”刘仁轨大吼。
训练有素的唐军立刻举盾防御，阵型丝毫不乱。镇异司修士则纷纷抛出符箓，形成清风，驱散毒雾。
透过缺口，可见库内人影幢幢，约有数十人，皆黑衣蒙面，手持利刃劲弩，负隅顽抗。为首的，正是那个灰衣人！他身边，还站着几个气息阴冷的紫袍人！
“杀进去！一个不留！”刘仁轨战刀前指。
精锐唐军如同潮水般涌入仓廪，与那些死士厮杀在一起。库内空间狭窄，战斗异常惨烈短促。
魏徵在李君羡的保护下，也进入库内。他的目光迅速扫过，发现库房深处，竟然堆放着不少军械箱，箱子上还残留着剑南道的封记！旁边还有几口大箱子正在被焚烧，显然对方在试图毁灭证据！
“阻止他们！抢救箱中之物！”魏徵大喊。
混战中，李君羡如同鬼魅般贴近那灰衣人，两榷来剑往，瞬间过了十数招！那灰衣人身手极高，竟不在李君羡之下！
但李君羡毕竟是百骑司统领，经验老辣，卖了个破绽，诱敌深入，随即一记重手，终于将其打翻在地，迅速制住，卸了下巴，防止其自尽。
另一边，刘仁轨大刀翻飞，接连劈翻两名紫袍人，勇不可当。
负隅顽抗的死士渐渐被清剿殆尽。士兵们扑灭火焰，撬开那些尚未完全烧毁的箱子和军械箱。
箱子里，除了部分金银账册，赫然还有大量与西域往来密信、描绘着黑袍异人图案的卷轴、甚至还有几套完整的紫袍和骨杖！而那些军械箱里，竟然是本该运往安西的劲弩和破甲箭，其上符文闪烁，竟是被特殊处理过的“破邪弩箭”！
证据确凿！通耽资耽窃取军械、研制邪器、贪墨国帑……桩桩件件，铁证如山！
“快！将这些证据全部封存，重兵看守！”魏徵压下心中的激动，立刻下令。
然而，就在他弯腰捡起一份烧焦一半的密信时，信上一个熟悉的代号，让他瞳孔骤然收缩！“影巢·京”。
京？京城？长安？
难道扬州并非最终的“影巢”？真正的核心，依然藏在长安？
他猛地抬头，看向北方。长安的空下，此刻想必也是雷霆道道吧？
南北两地的收网，几乎同时取得了决定性胜利，拔除了“锁链玄鸟”庞大的枝干。然而，这代号却预示着，那最深、最毒的根，或许仍潜伏在帝国的核心，尚未显露。
雷霆过后，并非晴空万里，而是更深沉的迷雾。但帝国的利剑，已然劈开了最厚重的障壁，看到列人模糊的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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