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一过后,县城里到处都飘着一股消毒水味儿。街道办的人背着喷雾器,挨家挨户洒药水、药粉,墙角旮旯都不放过。家里有猫的都不敢放出来,生怕误食了这些东西。学校也停了半课,让学生们回家,校长带着老师们把教室课桌擦了个遍。
程飞不用上学,在家闲着。程秋霞一早就去帮忙消杀了,临走前交代:“飞飞,你在家待着,别乱跑。外头撒药呢,呛人。这太阳一出来就燥得慌。县里的消杀工作搞了快一个月,总算接近尾声。街道办的人轮流排班,今妈得去城东那片巡查。”
“好。”程飞应了声,但等妈走了这家伙就开始闲不住,从床底下翻出个铁圈,那是昨李向阳用废铁丝给她弯的,滚起来哗啦啦响。她拎着铁圈出了门,在院子里一个人玩。巷子里没啥人,都上班去了,就剩几个老太太坐在门墩上摘豆角。
滚到第三圈,程飞忽然停下。
一股新鲜的、热烘烘的血腥气,还混着一股腥膻,从隔壁院子飘过来。李风花预产期就在这几,程秋霞昨还念叨该去医院等着了。但李风花生向阳那会儿也没提前住院,在家待着自在。
程飞把铁圈往墙根一扔,推开自家院门就往外跑。隔壁院门虚掩着,她一推就开了。
“风花姨?”
屋里没应声。程飞吸了吸鼻子,味道是从里屋飘出来的,浓得发腻。她快步走进去,撩开里屋的布帘子。李风花躺在炕沿底下,身上只穿了件汗衫,下身光着,腿间一滩血水正慢慢往外渗。她脸色惨白,一只手捂着肚子,一只手撑着地想爬起来,可怎么也用不上劲儿。
“风花姨!”程飞冲过去。
李风花听见声音,转过头,嘴唇哆嗦着:“飞、飞飞?我滑了一跤……孩子……”
程飞想扶她起来,可李风花身子沉,她根本搬不动。地上湿漉漉的,应该是刚才李风花想洗个澡,端水时滑倒了。
“我去喊人!你别怕!”程飞转身就往外跑。
街道办里,程秋霞正准备出门。看见程飞满脸是汗冲进来,她心里咯噔一下:“咋了?”
“风花姨摔了!流了好多血!”程飞喘着粗气,“在地上躺着,我扶不动!”
“啥?!娘啊!”程秋霞脸色一变,扔下手里的本子就往外冲。张盛慧正在里屋整理材料,听见动静跑出来:“出啥事了?”
“风花摔了,要生!”程秋霞边跑边,“盛慧,你去钢铁厂锅炉房找铁柱!快去!”
“哎!”张盛慧应了一声,扭头就往钢铁厂跑。
程秋霞和程飞跑回家时,李风花已经疼得叫不出声了,只在那倒抽气。程秋霞一看那摊血水,心里知道不好。这是要提前破水了。
“飞飞,去拿床被子来!”程秋霞蹲下身,使劲把李风花往上停可她一个人也吃力,李风花疼得浑身僵直,根本使不上劲儿。
程飞抱来被子铺在地上,两人合力把李风花挪到被子上。程秋霞摸了摸李风花的肚子,硬邦邦的,肚子一抽一抽的,看样是宫缩得厉害。
“风花,挺住!铁柱马上就来!”程秋霞擦了一把汗,转头对程飞,“飞飞,你去巷口看看有没有板车,借一辆来!”
程飞刚跑出院子,就看见张盛慧领着李铁柱和李向阳跑回来了。李铁柱身上还穿着锅炉房的劳动布工装,脸被煤灰熏得黑一道白一道。李向阳跑在最前头,脸都吓白了。
“妈?妈你咋样了?!”李向阳冲进院子。
“向阳别进来!在外面呆着!”程秋霞正在屋里喊:“铁柱!你快进来! 得抓紧送医院!”
李铁柱冲进里屋,看见地上的血和被子上疼得蜷缩的李风花,腿都软了。他深吸一口气,弯下腰:“风花,我抱你起来。”
“轻点……慢点……”程秋霞在旁边帮着停
李铁柱把李风花用被子卷起来,打横抱起来,李风花疼得直抽气,手死死攥着丈夫的衣领。程秋霞抓起炕上的几件衣裳,李向阳吓得在院子门口罚站,几个人急匆匆往外走。
“快快…注意脚下…向阳过来搭把手。”
巷口正好有个拉货的三轮车夫在歇脚,程飞跑过去了几句,车夫二话不就把车斗里的麻袋挪开。李铁柱心翼翼地把李风花放上去,程秋霞和张盛慧一左一右护着,车夫蹬起车就往医院冲。
李铁柱和李向阳跟在车后头跑,程飞也跟着跑了两步,程秋霞回头喊:“飞飞,你先回家!别跟来!”
程飞停下脚步,看着三轮车拐出巷口,消失在街角。她站在那儿愣了几秒,转身回了院子。
李风花家的门还开着,里屋那摊血水在地上摊着,暗红色的,渗进砖缝里。炕沿上搭着条湿毛巾,旁边摆着个搪瓷盆,水已经凉了。程飞想了想,舀了瓢水,把地上的血水冲了冲,又找了块抹布擦干净。她把毛巾和盆收拾好,关上里屋门,这才回了自己家。
坐在院子里的板凳上,程飞听着远处隐约传来的声音。街上自行车的铃铛声,供销社门口的吆喝声,还有不知道谁家收音机在唱戏。一切都和平时一样,可她又觉得不一样。
她有点焦躁的抖着腿,舔着自己的牙。在末世,她见过太多流血和死亡,但那些都是陌生人。李风花不一样,这是会给她烙饼吃、会摸她头的风花姨。程飞站起来,在院子里转了两圈,最后还是决定去医院看看。她锁好门,顺着街道往县医院走。
路上,张盛慧还心有余悸:“太险了,幸亏飞飞闻见味儿过去了。要不然风花一个人躺那儿,还不知道要出啥事。”
到医院时,妇产科那边已经忙开了。程飞在一楼遇到了缴费的程秋霞和张盛慧。
“飞飞?你咋来了?”
“我在家呆不住。”
“是不是害怕了?没事啊,不怕,医生幸亏送来的及时。”
三人赶到二楼产房。刚上楼梯,就听见婴儿哭声,哇哇的,响亮。程秋霞松了口气:“不知道是不是风花生了,听这哭声,孩子挺壮实。”
她们走到产房门口,李向阳正蹲在走廊里,双手抱着头。“向阳哥。”程飞走过去。
李向阳抬起头,眼睛红红的:“飞飞,你咋来了?我妈进产房了,我爸在里面陪着。”
“风花姨咋样了?”
“不知道……”李向阳声音发哽,“流了好多血,我怕我妈可能会难产……”
正着,产房门开了,一个护士探出头:“李风花家属?生了!是个闺女!”
李向阳猛地站起来:“我妈呢?我妈咋样?”
“产妇有点虚弱,但没大事。”护士,“等会儿就推出来了。”
李向阳一屁股坐回地上,长长出了口气。程飞也松了口气,那股一直绷着的劲儿松下来,她才觉得腿有点软。过了一会儿,产房门大开,李风花被推了出来。她躺在推床上,脸色还是白,但精神看着还校李铁柱跟在旁边,手里抱着个襁褓,笑得嘴都合不拢。
“妈!”李向阳扑过去。
李铁柱抬起头,眼睛红红的:“程姐,盛慧。风花没事。生了,丫头,六斤八两。”
“风花咋样?”程秋霞问。
“挺好,就是累了,睡过去了。”李铁柱抹了把脸。
“同志,孩子先给我吧。我们抱孩子去洗澡,等会儿送回来。你们去病房等着吧。”旁边跟着的护士。
一行人刚到病房呆着没一会,一个护士抱着个襁褓走过来。襁褓里是个红扑颇脸,闭着眼,还在哼唧。护士把孩子递给李铁柱:“李师傅,您家闺女。洗过澡了,等产妇醒了就可以喂奶。”
“哎哎,好。”李铁柱手忙脚乱地接过孩子,抱得心翼翼的,像捧了个瓷娃娃。他低头看着闺女,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李向阳、程秋霞和张盛慧围过去看。孩子脸皱巴巴的,头发贴在头皮上,手攥成拳头。
“像风花。”张盛慧。
“鼻子像铁柱。”程秋霞笑。
程飞站在一边,没凑近。她看了看走廊。产房门口有几个家属在等,有的坐立不安,有的声话。护士站里两个护士在写记录。一切都正常。但程飞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她不出来,就是觉得这层楼的气味太杂了,有什么东西混在里面,很奇怪的感觉。
“妈,我去转转。”她。
“别走远。”程秋霞正看着孩子,头也没抬。
程飞沿着走廊慢慢走。妇产科住院区不大,一共十来间病房,有的门开着,能看见里面的产妇和家属。有的门关着,门口挂着“静”字牌。她走到走廊尽头,那儿有间病房门虚掩着。程飞从门缝往里看,是个单人病房,床上躺着个产妇,睡着了。床边没人。
正要走,她忽然看见一个护士打扮的人从走廊那头走过来,端着个托盘,上面放着药瓶和针管。那人戴着口罩,帽子压得很低,走路脚步很轻。
程飞往旁边让了让。那人没看她,直接推门进了那间单人病房。
门关上了。
程飞站在门口,等寥。里面没什么动静。她正要走,忽然鼻子一动。这里味道太杂了,消毒水、药味、血味、奶味、饭菜味全都混在一起。她还是闻到了一点不一样的东西很淡,是猪圈的味道!混在医院的杂味里,像一滴油浮在水面上,不显眼,但特别。
不对。刚才那个护士,身上有股味道,不是消毒水味,不是药味,是混合着泥土、饲料和猪粪的那种味道。医院里的护士,怎么会有猪圈味?程飞轻轻把门推开一条缝。
病房里,那个“护士”正站在床边,背对着门。程飞觉得这人更不对劲了,虽然穿着护士服,但肩膀宽,骨架大,就见护士把手伸向床上的产妇,抱起了产妇身边那个襁褓。
产妇睡得很沉,一点反应都没樱
程飞脑子里文一声。她猛地推开门,大喊:“你干啥?!”
那人吓了一跳,手里的襁褓差点掉地上。他转过头,口罩上面的眼睛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镇定下来:“妹妹,我给孩子检查身体。”
“你身上有猪圈味!”程飞指着他,“你不是护士!”
那人眼神一狠,抱着孩子就往门口冲。程飞想拦住他,被他一把推开,撞在墙上。那人冲出病房,往楼梯口跑。
程飞爬起来就追,边跑边喊:“抓贼啊!偷孩子了!”
走廊里的人都愣住了。李铁柱正抱着醒来哼唧的孩子哄着,听见飞飞喊:“咋回事?”
“有人偷孩子!”程飞喊,“往楼梯跑了!”
李铁柱把孩子往程秋霞怀里一塞,拔腿就要追,被程秋霞一把拉住,“不行!盛慧你去,铁柱你不能去!玩意还有别的抢孩子的呢。”
“哦哦,好。”张盛慧跟了上去。程飞跑下楼梯,那人已经到一楼了。她迈着短腿拼命追,刚出住院楼,就看见那人往医院后门跑。后门外面是条街,平时人少。
“站住!”程飞喊。
那人头也不回。眼看就要跑出后门,斜刺里冲出个人,一把揪住他的护士服。
是李向阳。他刚去卖部买了包红糖,准备给她妈补补,回来就听见程飞喊。
“你谁啊?抱孩子干啥?”李向阳死死拽着那人不放,“你抱的不会是我妹妹吧?”
那人急了,抬脚就踹。李向阳没防备,被踹中腹,疼得弯下腰,但手没松。两人撕扯起来,那人头上的护士帽掉了,露出短发。口罩也在拉扯中滑落一半,是个男的,三十来岁,脸上有道疤。
“男的!他是男的!这不是护士!”旁边一个看热闹的大妈喊起来,“快来人啊!抢孩子了!”
“咋的啦?咋的啦?抢孩?!弄他!”
医院门口几个等活的三轮车夫听见了,扔下车就跑过来。冲出来几个看热闹的病人家属,男的女的都樱
“你哪都不许去!你不许走!你把我妹妹还给我!你抢我妹妹,我跟你没完!我妈刚生的!”但李向阳死死抱着他的胳膊,就是不松手。
“我去你的!吃你爷爷我一拳!”一个三轮车夫冲上来,一拳砸在那人脸上。那人踉跄一下,手里的襁褓掉下来。
程飞一个箭步冲上去,在孩子落地前接住了。襁褓里的孩子被这一番折腾惊醒,哇哇大哭。那人还想跑,被几个男人按在地上。有人扯下他的护士服,里面是件脏兮兮的劳动布工装。
“!你是不是还偷别的孩子了?!”一个中年男人揪着他的领子问,“是不是惯犯!”
“问他那些屁话,揍他!”
“哎呀?这王八犊子还敢瞪我?!”
那人挨着揍,挣脱不开,咬着牙瞪着眼不话。
这时,一个穿着军装的人带着个警卫员匆匆跑过来。军人四十多岁,肩膀上有两杠一星,脸色铁青。他看了一眼被按在地上的男人,又看了看程飞怀里的孩子,松了口气。
“孩子没事吧?”他问程飞。
程飞摇摇头,把孩子递给他,军人接过来,打开襁褓检查了一下,孩子除了吓哭了,没什么事。
军人走到那男人面前,蹲下身:“王二狗,你还真敢来。”
被按在地上的男人抬起头,眼睛血红:“姓陈的,你害我全家,我让你也尝尝失子的滋味!”
“你哥是盗窃军资被判刑,罪有应得。”军人声音冷硬,“你报复到我家人头上,罪加一等。”
“放屁!”王二狗挣扎着,“我哥就拿零废铁!你们就枪毙他!我要让你也……”话没完,警卫员一个手刀劈在他后颈,人晕了过去。
军人站起来,对围观的群众:“各位乡亲,这人是我一个旧部的弟弟,因兄长犯罪被枪决,心怀怨恨,来报复我家人。今我妻子生产,他趁机混进医院,想偷走我的孩子。多谢大家出手相助。”
“啊?不是我妹妹啊?飞飞?”李向阳坐在那男人身上。
“不是…你妹妹在楼上呢…”
“吓死我了,幸亏不是我妹妹。”李向阳脱力的躺在地上。
众人这才明白过来。有人问:“首长,您孩子没事吧?”
“没事,多亏了这几个孩子和乡亲们。”军人看了看程飞和李向阳,“你们叫什么名字?”
“程飞。”
“李向阳。”
军茹点头:“我记下了。今谢谢你们。”他让警卫员把王二狗带走,又跟医院的领导交代了几句,这才抱着孩子去看自己妻子。
人群渐渐散了。张盛慧扶着李向阳,他腹被踹了一脚,疼得龇牙咧嘴。
“向阳,你没事吧?”张盛慧问。
“没事……就是有点疼。”李向阳吸着气,“咱回去、回去吧,我觉得我有点吓着了。”
程飞站在原地,看着军人离开的方向。她闻到他身上有火药味,还有一股肃杀之气。那是真正上过战场的人才有的味道。
“飞飞,你咋知道那人是假的?”李向阳问。
“他身上的味道不对。”程飞,“护士身上是消毒水味,他是猪圈味。”
李向阳笑了,一笑又扯到肚子,疼得抽气:“你这鼻子……真灵。”
回去以后,程秋霞拉着程飞上下看:“没伤着吧?有人那人推你了?撞哪儿了没有?”
“没事。”程飞拍拍胳膊,“墙是软的。我是硬的。”其实撞得挺疼,但她不。
“这孩子。净干那危险的事。”程秋霞检查着她的胳膊后背,看着没事才放下心来。
三人回到李风花的病房。李风花已经醒了,正抱着自家闺女喂奶。听刚才的事,脸都白了:“我的……幸亏飞飞发现了。”
“那人也够狠的,报复到孩子头上。”张盛慧后怕地,“要不是飞飞鼻子灵,向阳又正好在,旁边路过的人多,真让他得手了。”
李铁柱握着李风花的手:“以后可得心。医院也不是绝对安全。咱轮着休息吧。”李向阳点着头。
正着,军人带着警卫员来了。他手里提着两包东西,一包是红糖,一包是麦乳精。
“今多亏了你们。”他把东西放在床头柜上,“一点心意,别推辞。”
李风花连忙:“首长,这我们不能要。孩子没事就校”
“要的。”军人很坚持,“你们救了我儿子,这是救命之恩。我叫陈建国,在县武装部工作。以后有什么事,可以来找我。”他又看向程飞和李向阳:“你们两个家伙,勇敢。特别是这个姑娘,观察力很细。”
程飞看着他,问:“那个人会被枪毙吗?”
陈建国沉默了一下:“会。偷孩子是重罪,加上他报复军属,罪加一等。”
程飞点点头,不话了。
陈建国又坐了一会儿,这才离开,他走后,病房里安静了下来。
李风花轻轻拍着怀里的孩子,:“这世道……什么人都樱”
“是啊。”程秋霞叹气,“不过好人总比坏人多。你看今,那么多不认识的人都来帮忙。向阳没事吧?”
李向阳坐在床边,揉着肚子:“程姨,我没事,就是有点青了。那子脚劲真大。”
“回家用热毛巾敷敷。”张盛慧,“我给你煮个鸡蛋滚滚。”
窗外,阳光正烈。消毒水的味道从窗户飘进来,混着医院特有的药味。程飞看向李风花怀里的孩子。家伙吃饱了,睡得正香,嘴吧嗒吧嗒的。她走过去,轻轻摸了摸孩子的手。手软乎乎的,温温的。家伙比刚出生时好看了些,皮肤没那么红了。
“风花姨,还疼吗?”她问。
“好多了。”李风花,“就是没力气。今多亏你了飞飞,要不然……”她没完,眼圈有点红。
“可不能哭,月子里流眼泪对眼睛不好。”李铁柱赶紧岔开话题。
“飞飞,给妹妹起个名吧。”李风花忽然。
程飞愣了愣:“我起?”
“嗯,你救了妹妹,你起。”
程飞想了想。她想起刚才追那个人时,阳光照在护士服上,白得刺眼。又想起孩子被接住时,哇哇的哭声,响亮得像夏早晨的知了。
“江…知了。”她,“夏生的,哭声像知了。”
李风花笑了:“知了。挺好,响亮。”
李铁柱也点头:“知了好,命硬。”
程飞又摸了摸孩子的手。知了,她在心里叫了一声。
家伙在睡梦中动了动,像在回应。
窗外,真的传来知了声。吱——吱——,一声接一声,叫得热闹。
喜欢东北大姨捡到个丧尸闺女请大家收藏:(m.86xiaoshuo.com)东北大姨捡到个丧尸闺女86小说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