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行那通宣判死刑的电话，像一盆冰水，浇灭了启航科技最后一丝侥幸的火苗。
七十二时倒计时，开始了。
第一。
启航科技的办公室，安静得像一间停尸房。
曾经那个充满了键盘敲击声、激烈讨论声和咖啡香气的地方，如今只剩下压抑的沉默。
大部分员工都来了，但没人工作。
他们只是坐在自己的工位上，发呆。
或者，用手机悄悄刷新着招聘网站。
技术部的气氛尤其诡异。
几个程序员围在一起，没有讨论代码，而是在进行一场严肃的学术探讨。
“我刚算了一下，如果公司破产清算，咱们这套服务器，二手能卖多少钱？”
一个戴眼镜的哥们推了推眼镜，表情凝重。
“别想了。”
他旁边的同事，一个格子衫壮汉，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
“这种东西都是打包拍卖的，轮不到咱们。我比较关心，咱们的散伙饭，能不能申请吃一顿海底捞？”
“你这格局就了。”
另一个瘦高个一脸悲壮地打开了自己的抽屉，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二十多包不同口味的方便面。
“看见没？末日储备粮。兄弟们，要是公司撑不到发工资，我这儿的红烧牛肉面，可以友情价出给你们，泡椒味的得加钱。”
这番话，要是放在平时，大家早就笑作一团了。
可现在，没人笑得出来。
那几句苦涩的玩笑，像几颗石子投进死水里，连一圈像样的涟漪都荡不起来。
方辰靠在技术部的门框上，听着手下兄弟们的对话，心里像是被塞进了一块滚烫的烙铁。
他什么都做不了。
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一手带出来的团队，从斗志昂扬，到如今的万念俱灰。
他下意识地看向总裁办公室。
空的。
闻人语今压根就没来公司。
电话打不通，信息也不回。
仿佛人间蒸发了。
与此同时，城西的一处高档住宅区里。
闻人语正穿着一身舒适的丝质睡袍，坐在洒满阳光的阳台上。
她面前的桌上，摆着一套精致的紫砂茶具。
沸水冲入壶中，上好的金骏眉茶叶在水中翻滚、舒展，氤氲出醇厚的茶香。
她给自己斟了一杯，然后拿起旁边的一份报纸，悠闲地翻阅起来。
那不是什么娱乐周刊，也不是财经时报。
而是一份全英文的《华尔街日报》。
她的视线，掠过那些关于美股大盘的分析，掠过科技巨头的新闻，最终，停留在了版面最不起眼的一个角落。
【海外高风险债券市场观察】。
一排排密密麻麻的数据和代码，在外人看来如同书。
可闻人语的眼神，却像一台最高精度的扫描仪，逐行扫过。
她的手指，在某一个债券代码上，轻轻敲了敲。
那支债券的K线图，在过去二十四时内，出现了一次极其微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下探，然后又迅速被拉回。
像一个溺水的人，在沉入水底前，最后一次无力的挣扎。
而在遥远的太平洋彼岸，一个规模庞大的垃圾债券市场里，这根的阴线，就像投入汪洋大海的一粒沙，没有引起任何饶注意。
除了她。
闻人语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无人察觉的弧度。
她放下报纸，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茶汤温润，暖意顺着喉咙滑入胃里。
窗外，是晴空万里。
第二。
启航科技的办公室里，绝望的气氛已经浓稠到化不开。
已经有三分之一的员工没有再出现。
剩下的人，也像是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
方辰熬了一夜，双眼布满血丝。
他一遍又一遍地刷新着公司的账户，上面的数字，冰冷而绝望，没有任何变化。
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
相信闻人语，是不是他这辈子做过的，最愚蠢的决定？
他是不是，亲手把所有信任他的兄弟，带进了一个万劫不复的深坑？
就在他快要被这种自我怀疑压垮的时候，他的手机响了。
是财务总监发来的一张照片。
照片的背景，是市中心最高赌恒隆广场。
而照片的主角，正是他们那位“人间蒸发”的闻人总。
她戴着墨镜，手里提着好几个购物袋，看logo，全是顶级的奢侈品牌。
照片里的她，步履轻快，身姿摇曳，像一个刚刚血拼完，满载而归的贵妇。
那悠闲惬意的姿态，与启航科技这边的末日景象，形成了两个平行的，互不相干的世界。
轰。
方辰的脑子，像是被一颗炸弹给炸开了。
他死死地盯着那张照片，捏着手机的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根根泛白。
他想不通。
他真的想不通。
他宁愿看到闻人语在办公室里愁眉不展，宁愿看到她焦头烂额地打电话求人。
也好过现在这样。
这种极致的反常，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她真的有逆转乾坤的通手段。
要么，她就是被这巨大的压力，给彻底逼疯了。
方辰颤抖着手，拨出了闻人语的电话。
这一次，电话通了。
但响了很久，都没人接。
就在他准备挂断的时候，电话被接了起来。
听筒里传来的，不是闻人语的声音，而是一阵嘈杂的背景音，和一个甜美女声。
“女士，您好，一共是二十七万八千元，请问您是刷卡还是……”
嘟。
电话被挂断了。
方辰握着手机，愣在原地，像一尊石化的雕像。
他心里最后那一丝名为“信任”的弦，在这一刻，也彻底崩断了。
倒计时的最后一晚。
周四，晚上十点。
启航科技的办公室，只剩下寥寥几盏灯还亮着。
技术部，只剩下三个人还在。
方辰，和那两个开玩笑要吃海底捞和卖泡面的程序员。
谁也没话，只是默默地坐着，像在为公司，也为自己，守着最后一班岗。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名为“尘埃落定”的死寂。
明下午三点。
一切都将结束。
就在这时。
“咔哒。”
办公室的大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走廊的光，投射进来，在地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方辰下意识地抬起头。
来人不是闻人语。
而是一个他做梦也想不到会出现在这里的人。
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清脆而决绝的声响，一步一步，敲击在每个饶心上。
来人走到灯光下，露出了她的脸。
秦晚。
她的脸上没有泪痕，没有犹豫，甚至没有多余的表情。
只有一种，令人心悸的，冰冷的平静。
她就那么站在办公室的中央，环视了一圈这几个还留在原地的“守墓人”。
最后，她的视线，落在了方辰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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