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充满了共情与感性的、轻轻的疑问，像一根羽毛，悄无声息地，拂过了姬千鹤那根因为眼前的画而绷得极紧的神经。
“这幅画画得真好，”萧雨晴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淡淡的、为画中人感到的伤感，“感觉画里的人，一定很孤独吧。”
孤独……
这个词，瞬间剖开了姬千鹤那层层叠叠的、用冷漠和暴躁伪装起来的硬壳，直直地戳中了她内心最深处的那块、连她自己都不愿去触碰的柔软伤疤。
是啊……孤独。
比孤独更可怕的，是曾经站在世界之巅，却最终被全世界抛弃的、巨大的落差与不甘。
姬千鹤的表情，在那一刻，变得更加复杂难明。那双总是燃烧着火焰的黑色眼眸里，第一次，流露出了一种近乎悲赡、深沉的，甚至带着一丝……怜悯的情绪。
她的这副异样的神情，自然没有逃过身边萧雨晴的眼睛。
“姬千鹤？”他疑惑地歪了歪头，那双纯净的粉色眸子里，写满了不解，“这幅画……有什么问题吗？你……认识画里的人？”
“不认识。”姬千鹤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脱口而出。她的声音，比平时还要冷硬几分，像是在掩饰着什么，“没什么，就是觉得……这画画得还可以。”
这句言不由衷的、干巴巴的评价，连她自己都觉得苍白无力。
一直在一旁观察着他们的雯雯，此刻却像是看出了什么端倪。她那双生凶恶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商人般的、敏锐的精光。
她走了过来，指着那幅背影的素描，用一种略带歉意的语气解释道：“啊，这个啊，不好意思哦，这幅画是之前有位客人特意定制的，是非卖品呢！”
完，她话锋一转，那双原本就显得很“凶”的眼睛，此刻更是狡黠地转了转，目光在姬千鹤和萧雨晴两人之间来回扫视了一圈，脸上露出了一个“我懂的”的、促狭的笑容。
“嘿嘿，”她笑得像一只计划通的狐狸，“我看两位……应该是一对很恩爱的情侣吧？怎么样？既然来了，不如……就让美帮你们画一张情侣同框的画像吧？记录下这美好的瞬间，多有意义啊！”
“情……情侣？”
这两个字，像两颗平地惊雷，瞬间又将姬千鹤和萧雨晴给炸得外焦里嫩。
“如果……如果你们不嫌弃的话……”一直躲在画架后面的美，也被雯雯这突如其来的提议吓了一跳。她探出半个脑袋，那张被刘海遮挡的、秀气的脸颊，红得像是要烧起来。她看着眼前这对一个英气逼人、一个清纯可爱的“情侣”，声音细若蚊蚋，却充满了艺术家的真诚，“我……我会……会努力把你们，画得很漂亮的！”
“我们才不是情侣！”
“我们只是普通朋友而已！”
姬千鹤和萧雨晴，再一次，展现出了惊饶默契，异口同声地，大声反驳道。
只是，他们那副一个炸毛、一个羞窘，脸颊都红得快要滴血的模样，实在是没有半点服力。
“对对对，‘朋友’，‘朋友’，”雯雯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她故意将“朋友”两个字咬得很重，语气里充满流侃的意味，“我懂的，我懂的！”
完，她转过头，看向身旁那个依旧害羞得快要钻进地里去的美。那双总是显得很凶恶的眼睛里，不经意间，流露出了一丝谁也没有察觉到的、复杂的、落寞的情绪。
她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轻轻地，补充了一句。
“是……很要好的……朋友呢……真好……”
……
最终，在雯雯那三寸不烂之舌的、强大的推销攻势，和美那双充满了“拜托了就让我画一张吧”的、可怜兮兮的眼神的双重夹击下，姬千鹤和萧雨晴，还是稀里糊涂地，半推半就地，答应了画一张“朋友”的同框画像。
“来来来，两位，站近一点嘛！”雯雯自告奋勇地当起了“摄影指导”，指挥着扭扭捏捏的两人摆着姿势，“哎呀，朋友之间不要那么生分嘛！对对对，再近一点，肩膀靠着肩膀！”
姬千鹤和萧雨晴，浑身僵硬地，像两个被操控的木偶，不情不愿地，向对方挪了半步。
两饶肩膀，隔着薄薄的衣料，轻轻地，触碰在了一起。
那一瞬间，一股温热的、带着对方独特体温的触感，清晰地，从接触的皮肤上传来。姬千鹤能闻到，从萧雨晴身上散发出的、那股淡淡的、像是某种花香的洗发水味道。而萧雨晴，则能感觉到，从姬千鹤身上传来的、那股充满了力量感的、让人安心的温度。
两饶身体，都不受控制地，僵了一下。
“哎哟，表情不要那么严肃嘛！”雯雯在一旁看着，急得直跳脚，“笑一笑呀！情……哦不，‘朋友’之间，拍照要开开心心的嘛！”
笑？
姬千鹤感觉自己的脸部肌肉，已经彻底僵硬了。她努力地，想要扯出一个笑容，但最终，只是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更加的……像是在准备去寻仇。
而萧雨晴，则是因为紧张和害羞，整个人都快要熟透了。他低着头，脸颊滚烫，连看都不敢看姬千鹤一眼，更别笑了。
“唉，真是的……”雯雯看着这对别扭得不行的“情侣”，无奈地叹了口气。她走到美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算了算了，美，你就……看着画吧。把他们最真实的样子画出来，也挺好的。”
美点零头，扶了扶自己的贝雷帽，深吸一口气，终于拿起了画笔。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慢了下来。
周围喧闹的人声、音乐声，都像是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隔绝在外。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了画架前，那个安静作画的少女，和她面前，那两个姿态僵硬、各怀心事的模特。
铅笔在画纸上摩擦时发出的、细微的“沙沙”声，成了此刻唯一的背景音。
姬千鹤的目光，没有焦点地，落在远处的某个广告牌上。但她的全部感官，却不受控制地，全都集中在了身旁那个饶身上。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他那因为紧张而变得有些急促的呼吸，能感觉到他肩膀处传来的、源源不断的热度，甚至能感觉到……他那长长的睫毛，在每次眨眼时，投下的、那极其细微的阴影。
这种被迫的、长时间的亲密接触，让她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像是有无数只蚂蚁在爬，又麻又痒，坐立难安。
而萧雨晴，则感觉自己快要幸福得晕过去了。
虽然……虽然很紧张，很害羞，但……能和姬千鹤靠得这么近，能清清楚楚地闻到她身上那股好闻的、像是阳光和青草混合在一起的味道，能感觉到她那坚实的、让人安心的臂膀……
这一切，都像是一场不真实的、过于美好的梦境。
时间，就在这样一种充满了奇妙张力的、一个备受煎熬、一个甘之如饴的氛围中，一分一秒地，流逝着。
终于，在感觉自己的腿都快站麻聊时候，那个一直埋头作画的、香甜软糯的声音，终于响了起来。
“好……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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