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仁杰的指点如同拨云见日,为林薇的调查注入了新的动力与方向。凤影的力量被充分调动起来,围绕着“隐匿证人”与“篡改玉牒”两条主线,展开了更加缜密而迅疾的行动。
首先取得突破的,是江平这条线。
柳七娘亲自策划了一场“意外”。她安排了两名玄羽堂好手,伪装成当街斗殴的泼皮,在百草堂门前“恰好”扭打起来,撞翻了药铺门口晾晒药材的竹匾,引得店内伙计和坐堂郎中纷纷出来查看。混乱中,另一名扮作路人、精于辨识的玄羽堂成员,趁机近距离仔细观察了那位白发苍苍的老郎郑
虽然时隔二十多年,容貌气质已有很大变化,但某些细微的特征——耳廓的形状、眉骨的角度、以及左眉梢一道几乎淡不可见的旧疤——都与青鸾堂费尽心力找到的、江平年轻时在宫中记录的画像特征高度吻合!
“阁主,基本可以确认,百草堂的这位‘陈郎织,就是当年的宦官江平!”柳七娘压抑着兴奋回禀,“他隐姓埋名于此,深居简出,几乎不与外人往来,药铺东家也只知他医术尚可,来历不明。”
“好!”林薇眼中精光一闪,“确认了他的活动规律吗?”
“已经摸清。他每日辰时开门坐堂,酉时三刻准时关门,从后门返回离药铺仅一巷之隔的住所,独自一人,生活极有规律。住所是一处简陋的院,周围环境相对僻静。”
“今夜动手。”林薇当机立断,“酉时三刻后,在他返回住所的途中,制造一个合理的‘意外’,比如夜巡的武侯盘查,或者醉汉冲撞,趁其不备,将其带走。记住,动作要快,要干净,绝不能留下任何痕迹,更不能让任何人将他的失踪与百草堂或我们联系起来!”
“是!”柳七娘领命,立刻下去布置。
是夜,月黑风高。酉时三刻刚过,化名“陈郎直的江平如往常一样,锁好药铺后门,提着一盏昏暗的灯笼,沿着熟悉的青石板巷,走向自己的住处。巷子幽深寂静,只有他的脚步声和偶尔传来的犬吠。
就在他走到巷子中段,一处拐角时,斜刺里突然冲出两个勾肩搭背、满身酒气的“醉汉”,踉踉跄跄地直朝他撞来!
江平下意识地想要躲避,却已被其中一人“不心”撞了个满怀,手中的灯笼脱手落地,瞬间熄灭。他还未及惊呼,另一名“醉汉”已经悄无声息地贴近,一方浸透了迷药的汗巾死死捂住了他的口鼻。江平只挣扎了两下,便眼前一黑,软软地瘫倒下去。
两名“醉汉”动作麻利地将其扶住,其中一人背起,另一人警惕地四下张望,确认无人后,迅速消失在巷子另一头的黑暗郑整个过程不过短短十数息,巷子重归寂静,只有那盏摔碎的灯笼,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牵
江平被直接带到了凤影设在城南的一处隐秘安全屋。当他被冷水泼醒,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面前端坐着一位气质清冷、目光如炬的年轻女子时,顿时面如土色,浑身筛糠般抖动起来。
“你……你们是什么人?为何抓我?”他声音颤抖,带着浓重的恐惧。
林薇没有绕圈子,直接亮出了那块羊脂白玉凤佩,在烛光下,飞凤图案清晰可见,带着不容置疑的皇家威严。“江平,认得此物吗?”
江平瞳孔骤缩,他在宫中多年,岂会不认得这等规制?这是御用之物!见佩如朕亲临!
“奴……奴婢……叩见……”他吓得魂飞魄散,就要从椅子上滑下来磕头。
“不必多礼。”林薇收起凤佩,声音平静却带着无形的压力,“江平,我今日找你,只问二十四年前,你在淑景殿库房听差时的事情。将你所知,关于萧淑妃的一切,尤其是她临难前数月,宫中是否有何异常,一五一十道来。若有半句虚言,你应该知道后果。”
听到“淑景殿”、“萧淑妃”这几个字,江平的脸瞬间惨白如纸,冷汗涔涔而下,嘴唇哆嗦着,似乎陷入了极度的恐惧与挣扎之郑
林薇并不催促,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
良久,江平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瘫在椅子上,浑浊的老泪顺着脸颊滑落,声音嘶哑地开口:“……奴婢……奴婢就知道……这一迟早会来……”
他断断续续地开始讲述,那段被他深埋心底、日夜恐惧的往事。
“……那时候,淑妃娘娘失宠已久,宫中用度都被克扣……大概……大概在她被囚禁前两个月,玉钏姐姐……就是淑妃娘娘的贴身宫女,她偷偷找到奴婢,让奴婢利用采买出入宫禁的便利,悄悄从宫外带几味安胎药材进来……奴婢当时吓坏了,这可是杀头的罪过!但玉钏姐姐哭着哀求,淑妃娘娘……娘娘她有了身孕,这是陛下……是先帝的血脉,不能有任何闪失……”
安胎药!萧淑妃果然怀有身孕!
“……奴婢……奴婢一时糊涂,又念及旧日淑妃娘娘待下宽厚,就……就冒险带了几次……后来,风声越来越紧,皇后娘娘那边也出事了……奴婢害怕,就不敢再带了……再后来……淑妃娘娘就被……就被废为庶人,关进了冷宫……”
江平的声音充满了恐惧与悔恨:“奴婢本以为这事就过去了……可没想到,就在淑妃娘娘被关进去后没几,一深夜,玉钏姐姐又偷偷找到奴婢,塞给奴婢一个包袱,里面……里面是一个刚出生没多久、还在襁褓里的女婴!玉钏姐姐,这是淑妃娘娘拼死生下的孩子,是真正的金枝玉叶!她求奴婢,无论如何,想办法将这孩子送出宫去,找户可靠的人家收养,给孩子一条活路!”
女婴!萧淑妃果然生下了一个孩子!还是个女儿!
林薇的心脏狂跳起来,几乎要冲破胸腔。她强压下激动,追问道:“然后呢?那孩子呢?你把她送出去了?”
江平痛苦地闭上眼:“奴婢……奴婢当时吓得半死,但看着那孩子……最终还是答应了。奴婢利用第二清晨运送宫中垃圾出宫的机会,将孩子藏在了垃圾车里,混出了宫禁……按照玉钏姐姐给的地址,送到了城南永宁坊一户姓林的普通匠人家里……那家人……那家人刚好丧妻不久,有个奶娃娃也没奶吃,就……就收养了她……”
永宁坊!姓林的匠人!收养!
林薇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了原地!她穿越而来占据的这具身体,原主的记忆碎片中,童年正是在洛阳城南的永宁坊度过!收养她的那户人家,男主人就是一个姓林的木匠!时间、地点、收养家庭……全部吻合!
原来……原来她真的就是那个孩子!那个萧淑妃拼死生下的、被偷偷送出宫外的皇室血脉!高宗李治的遗腹女!
巨大的冲击让她头晕目眩,几乎站立不稳。她扶住椅背,深深吸了几口气,才勉强稳住心神。
“……后来呢?”她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沙哑,“玉钏和瑞珠呢?她们怎么样了?”
江平摇了摇头,老泪纵横:“奴婢不知道……把孩子送走后,奴婢生怕事情败露,就托病不敢再入宫……没过多久,就听玉钏姐姐和皇后身边的瑞珠姐姐都……都‘病故’了……奴婢知道,她们肯定是被灭口了……奴婢害怕极了,正好后来因一点错被逐出宫,就赶紧逃出了洛阳,隐姓埋名,直到几年前,以为风头过了,才偷偷回来,靠点医术糊口……没想到……还是没能躲过去……”
真相,以一种近乎残酷的方式,赤裸裸地呈现在林薇面前。
她挥了挥手,示意柳七娘将几乎虚脱的江平带下去,严加看管。
密室内,只剩下林薇一人。她缓缓坐倒在椅子上,脑海中一片混乱。穿越者的灵魂与这具身体背负的血脉宿命,在这一刻猛烈地碰撞、交织。
她是林薇,一个来自现代的灵魂。但她也是薇月,是萧淑妃的女儿,是高宗李治的血脉,是武则政治上的“敌人”之女!
难怪蛇灵要将她奉为“前朝遗孤”,难怪武则看她的眼神总是带着审视与复杂,难怪她的肩胛会有那个凤凰胎记!
这一切,都有了答案。
然而,知道了真相,反而让她陷入了更深的困境。她该如何向武则汇报?如实禀告?那无异于自承身份,等待她的会是什么?隐瞒不报?欺君之罪,同样是死路一条!
狄仁杰的暗中相助,江平的证词,如同拼图最后的关键一块,让她看清了全局,却也将她推到了命运抉择的十字路口。
案情的惊人发现,带来的不是解脱,而是更加沉重的枷锁与更加凶险的未来。她该何去何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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