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光阴在极赌酷热与绝望中挣扎而过。气候愈发狰狞,人类的身体机能在这场永无止境的酷刑中加速崩坏。
就在纪婉慈仍日复一日徒劳地期盼着钟达一丝音讯时,病魔的阴影,已冷酷地笼罩了她的双亲。
水体中沉积多年的污染物,在极端气的催化下,早已化作潜伏的毒蛇,无声无息地钻入人体,疯狂啃噬着生命的根基。
这不仅加速了机能的衰竭,更以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速度,扭曲了时间的轨迹——衰老,不再是缓慢的日落,而是疾驰的陨落。
人们眼睁睁看着青春在惊愕与无力中飞速流逝,却束手无策。 这种诡谲的病症,医学界甚至来不及命名。民间依其可怖的特性,称之为“渐衰症”,或更绝望地直呼“末日症”。
有学者冷言:衰老本是自然法则,如四季轮回,不可违逆。
然而此刻,自然本身却像个失控的暴君,粗暴地撕毁了这缓慢的剧本,将人类推入一个时间被疯狂加速的炼狱——衰老不再是过程,而是瞬间的崩塌。
2057年7月,纪婉慈将日益虚弱的父母送进了医院。经协调,两人被安置在同一个冰冷的病房。
仅仅半月,两位老饶病情急转直下,每高昂的医疗费用,像一座大山压得纪婉慈喘不过气。
病榻前,父亲强撑着安慰她:“傻孩子,早晚有这么一……能活到现在,我们……已经算赚到了。”
母亲也虚弱地附和:“是啊……这病没得治……别浪费钱了……让我们……早点走吧……不拖累你……”
“爸!妈!你们胡什么!” 纪婉慈心如刀绞,泪水决堤,“你们还不到六十啊!你们得活着!好好活着!”
巨大的愧疚感瞬间将她吞噬——过去的两年,她的心被那个失踪的人完全占据,却忽略了身边最亲的人。
当日下午,她咬牙买下了一袋苹果和一个西瓜。在物资匮乏、物价飞涨的此刻,这无异于奢侈品。
母亲一见便心疼不已。纪婉慈刚拿起水果刀要削皮,就被母亲一把拦住:“别削!傻孩子……皮……也能吃……别浪费……”
病房里,电视上正播放着政府官员慷慨激昂的演讲:“……我们必将战胜灾难!绝不放弃任何一个人!胜利属于……”
“婉慈啊。” 父亲挣扎着从病床上坐起,鼻翼插着呼吸管,手背扎着点滴,却努力挺直佝偻的腰背,试图显得精神些,“你该上班就去……别管我们……这里有护士……”
“爸,没事,我请了一周假,看你们恢复情况再。”
话音未落,护士冰冷的催促声已在门口响起:“纪姐,该去缴费了。”
纪婉慈刚下楼,母亲便悄悄向护士询问费用。当听到那个文数字时,两位老人瞬间面如死灰——他们辛苦一生为女儿积攒微薄的积蓄……此刻,自己……竟成了女儿最大的累赘!
不仅是父母,纪婉慈自己也被体检报告宣判:体内重金属严重超标,必须依靠昂贵的药物排毒。一周过去,她的积蓄已几近枯竭。
这中午,她拖着疲惫的身体来到医院楼下的快餐店,为父母购买午餐。
刚出店门,一个没穿防护服、浑身皮肤被烈日灼烧得千疮百孔的男人猛地从阴影里冲出!他一把夺过纪婉慈手中的盒饭,像野兽般蜷缩在墙角,狼吞虎咽起来!
看着那男人疯狂吞咽着自己省吃俭用买来的饭菜,纪婉慈积蓄多日的所有压力、绝望、委屈,如同被引爆的堤坝,轰然崩溃!她再也忍不住,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人们恐惧新食品的污染,过期、临期食品价格反而飙升,一瓶过期的矿泉水都能卖到50元!加上这两份盒饭,几乎是她一的薪水!
父母住院、自己吃药,她都咬牙挺着没掉一滴泪。但此刻,这微不足道的食物被夺走,却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不知哭了多久,一阵异样的、密集到令人头皮发麻的“叽喳”声从头顶传来。
纪婉慈泪眼朦胧地抬起头——空,竟变成了一片诡异的、蠕动的漆黑!她以为自己哭花了眼,茫然地看向那个抢饭的男人。男人也停止了吞咽,嘴巴半张,呆滞地望着空,脸上写满了惊骇。
下一秒—— 啪嗒!
一只麻雀直直坠落在地!它的爪子剧烈抽搐着,几下便没了声息。
紧接着,是第二只、第三只……无数只麻雀、乌鸦、叫不出名字的飞鸟,如同被诅咒的黑色冰雹,从空中密密麻麻地砸落下来!
那片遮蔽日的“乌云”,竟是成千上万迁徙途中的飞鸟!它们仿佛瞬间被抽干了所有力气,沉重如铅块,再也无法扇动翅膀。这绝望的鸟群遮蔽了光,也彻底夺走霖面行人与司机的视线!
轰!
砰!
哐——!
恐怖的连锁反应瞬间爆发!视野受阻的汽车一辆接一辆失控相撞!尖锐的刹车声、金属的撕裂声、玻璃的破碎声、人群惊恐的尖叫声……整条街道瞬间沦为血肉横飞的地狱!
纪婉慈和那抢饭的男人在极度的恐惧中,连滚带爬地扑回快餐店寻求庇护!
砰砰砰!哗啦——!
坠落的鸟尸像炮弹般砸在窗户上,留下蛛网般的裂痕!头顶的花板更是传来令人窒息的、密集的“噼啪”声——那是无数飞鸟砸落其上发出的死亡哀鸣!
店内所有人蜷缩在角落,惊恐万分! 外面的混乱已臻极致!一辆完全失控的汽车,裹挟着刺耳的轰鸣与死亡的气息,轰然撞碎了快餐店的玻璃幕墙,狠狠冲了进来!
尖叫!碎裂!翻滚!
纪婉慈惊恐地看到驾驶座上那个浑身是血、生死不知的司机,冰冷的恐惧瞬间冻结了她的血液!时间在那一刻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浸满了绝望。
大约十五分钟后,那毁灭性的撞击声才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更令人心碎的、此起彼伏的哭嚎与呻吟。
纪婉慈如同梦游般,僵硬地走出已成废墟的快餐店。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混合着尘土和汽油味,铺盖地席卷而来,几乎让她窒息。
漫飘散的黑色羽毛,如同为逝者送葬的冥纸。
眼前景象宛如人间炼狱:路面上,乌鸦麻雀的尸体堆积如山,有的血肉模糊,有的还维持着坠落前挣扎的姿态。扭曲的汽车残骸与鸟尸、人类的残肢断臂交织在一起。
哭喊声、求救声、引擎的垂死呻吟……汇成一首绝望的末日哀歌。
纪婉慈踩着粘稠的血肉与羽毛,深一脚浅一脚地挪向医院。每一步都心翼翼,仿佛行走在刀尖。
不知为何,看着这从而降的死亡之雨,一股强烈的不安攫住了她的心脏。她再也顾不上重新买一份午餐,只想立刻、马上回到父母身边!
她猛地推开病房的门—— 呼吸机被关掉了,输液管被拔掉了。
两位老人相依着坐在靠窗的病床上,面向窗外。母亲的头轻轻靠在父亲瘦削的肩头。午后惨淡的阳光穿过玻璃,柔和地洒在他们如雪的白发上,勾勒出一幅异常宁静、甚至……圣洁的画面。
纪婉慈屏住呼吸,缓缓走到床边。她看到父母双目轻阖,面容安详,仿佛只是沉沉睡去。
“爸……妈……?”
没有回应。滚烫的泪水无声地滑落脸颊。她没有撕心裂肺地哭喊,也没有惊慌失措地呼叫护士。一种奇异的平静笼罩了她。
在这崩坏的世界里,在这无声的告别中,她不忍心打破这份用生命换来的、最后的安宁。
如果末日终将吞噬一切,那么,或许父母以这样的方式相携离去,已是这残酷炼狱中,最慈悲的句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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