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婉慈知道父母省吃俭用供她读书不易，可母亲这般干涉，实在让她忍无可忍。
半时后，钟达手捧鲜花、身着略显板正的黑色西装匆匆赶来。
看见纪婉慈，他连忙挥手：“婉慈！你怎么这么早？让女孩子等我，太失礼了！”
纪婉慈站起身，低下头紧张道：“对……对不起。”
“啊？”钟达一愣，“别误会，我不是怪你！快坐快坐。”
钟达虽不及姐姐漂亮，但相貌端正。体态偏胖，因长期户外监测工作皮肤黝黑，却继承了父亲的军人气质，腰杆挺直，一脸正气。这身略显正式的西装，无形中给婉慈带来一丝压力。
“你喝点什么？”钟达问。
“你点自己喜欢的吧，我这杯还没喝完。”话一出口，纪婉慈便不安起来。仿佛咖啡杯里钻出个精灵，叉腰质问：“你怎么不提前给他点一杯？怎么不问他想喝什么？”
紧接着，另一个精灵也冒出来：“什么呢！女孩子就该被照顾，凭什么主动点？再冬喝热咖啡，等久了凉了怎么办？”
婉慈就是这般纠结的性格，如同曾在电梯里为如何称呼夏薇“反复思量。这源于她凡事追求完美、反复斟酌的习惯。有人欣赏，如钟婷就希望团队能思虑周全；但多数人会觉得厌烦。
“想什么呢？”钟达在她眼前挥挥手。
“没，没什么。”
气氛有些凝滞。钟达努力找话题：“我爸欣赏司马懿，所以给我起名钟达，是‘仲达’的谐音。不过朋友们都叫我钟馗。”
“哦。”
钟达顿感棘手，本想活跃气氛，却只换来一个干巴巴的“哦”。
“今真冷，你怎么来的？”他立刻另起话头，不给冷场留半分空隙。
“打车。”
“我姐你工作特别努力，女孩子热爱理科的不多，你肯定很特别。”
见对方没反应，钟达继续，“理科是有点枯燥，不像文科那么浪漫。像我观测气象，别提多无聊了。”
纪婉慈觉得他似乎在含沙射影，暗指自己无趣。
“偷偷跟你啊。”钟达压低声音，语气带着几分神秘，“明年可能会有极端气，全球变暖越来越厉害了，真怕地球撑不住。
还有人预言什么‘阎王现世’、‘人类周期完结’……总之，各种法听着都像是人类要完了似的。”
他顿了顿，又，“不过话回来，就算真有阎王啊鬼神的现世，咱这肉眼凡胎也看不见吧？”
“哦，可能吧。”纪婉慈不知该怎么接话，气氛一时更加尴尬。
咖啡送上。
钟达感到气氛压抑，也后悔一见面就拿自己气象学的老本行事。猛喝一口，对婉慈：“你先坐，我去处理点事，马上回来。”完便起身离开。
杯中的精灵气得跺脚：“你刚才‘哦’什么‘哦’？人家多次找话题，你怎么这么无聊！”
另一个精灵叹气：“都怪你妈那通电话，把婉慈都气懵了。”
纪婉慈一阵失落，知道这次相亲又失败了。眼中泛起泪光——或许自己的性格只适合对着实验仪器，面对生人总是手足无措。
她掏出手机给母亲发消息：“妈，对不起，刚才态度不好。”
对方很快回复：“没事，母女哪有隔夜仇。见面顺利吗？”
“我配不上人家。”
一滴泪珠砸在手机屏上，洇开一片。
“没关系，是他没眼光。早点回来，妈给你炖排骨。”
婉慈凝望窗外，雪花悠然飘落，为城市披上宁静诗意的银纱。泪光映着朦胧的冬景，街道上人流如织，如同一幅流动的画卷。
纷扰之中，一个熟悉的身影猝不及防闯入她的视线，瞬间攫住了她的目光。
是钟达！他正顶着飞雪朝咖啡店跑来。
冲进店里，钟达快步到婉慈面前，拍打着身上的雪：“久等了！”
“你这是？”
婉慈上下打量，发现他换了一身休闲装，“你不会……特意去买衣服了吧？”
“哎，不瞒你，我相亲失败无数次。姐姐我什么都好，就是总爱一见面就跟女孩讲冷笑话，本来就不熟，越讲越冷。”
钟达坐下，喝了口咖啡暖身，“她还我长相严肃，根本不适合讲笑话，真有种‘笑话从钟馗嘴里出来’的感觉。”
“那你为什么特意去买衣服？”
“因为我很重视这次见面，所以昨就在隔壁店挑了件西装，想打扮帅气点见你。看你有点拘束，就想是不是这身行头让你紧张了，所以去换了件休闲的。”
“吊牌都拆了，外面下雪，衣服弄湿了，就算肯换也补了不少差价吧？”婉慈脸上掠过一丝笑意，随即又觉尴尬——原生家庭让她精打细算，什么话题都先想到钱。
钟达却笑道：“能博你一笑，值了。”
“我...这么闷，你不反感吗？”
“实话，刚才气氛是有点僵。但咱俩在网上聊了一阵子了，那时真的很开心。你是我所有相亲对象里最有共同话题的。
也许是那身西装让你拘束，也许你今有心事。要是因为一次误判错过良缘，那太可惜了。”
婉慈低下头轻声道：“你这么会话，怎么可能没俘获过别的女孩芳心？真的失败很多次？”
“啊？你觉得我会聊？”钟达突然笑了，“别的女孩都嫌我把琐事当课题分析，瞻前顾后不洒脱，你居然觉得我会聊！”
见婉慈露出微笑，钟达轻声：“我感觉她们还是不喜欢我这黑胖的外表，所以怎么做都不对。”
他之前相亲的对象多是“白富美”，眼光挑剔；而婉慈是他接触的第一个家境普通、内秀单纯的女孩。
钟达爽朗地笑起来，婉慈也跟着笑了。情投意合时，缺点也会变成优点——婉慈的紧张、纠结，在钟达眼中只是可爱。
婉慈脸颊绯红，低下头。当她再看咖啡杯时，那两个精灵不再争吵，而是手拉着手，开心地翩翩起舞……
这一晚，南极幕垂下一道奇异光柱。钟达和众多气象学家无法解释其成因，有专家归因于渔船探照灯的折射。但在钟达心中，那是上对他与婉慈的祝福。
此刻，距离奉安市大屠杀，还有五年零一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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