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山风卷着樱花瓣,扫过青门的玉石台阶时沙沙响,像沈砚调弦时指尖蹭过吉他钢弦的轻响。他站在观星台边上,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腰上的“声纹同调仪”——这是他用陨铁混梧桐木做的玩意儿,外壳刻了半朵莲花,被风吹得微微震动,细弱的嗡鸣贴着衣料传来,倒像谁在暗处哼着不成调的旋律。
“沈砚。”
身后脚步声近了,伴着道袍蹭过石头的窸窣声。沈砚回头,看见青岚站在台阶下,月白道袍下摆沾了些草沫子,显然刚从后山界脉通道回来。他手里捏着块青玉佩,指节攥得发白,平时总带笑的眉头皱着,连鬓角的碎发都乱了,眼底那点愁绪,沈砚不用问也猜得到缘由。
“刚从通道那边回来?”沈砚往旁边让了让,目光扫过他肩头沾的草屑,“又宽了?”
青岚嗯了一声,走上观星台时扶了把栏杆,指尖微凉。他望着远处云雾裹着的山,那底下藏着青门守了三百年的通道,一边连凡界,一边连灵界。三个月前这通道突然松晾缝,灵界的灵气往凡界漏,山下草木长得疯快,可几处老战场的戾气也被激得翻涌,最近总有人夜里听见兵器撞响声。
“比上月宽了半寸。”青岚声音压得低,玉佩在手心转了圈,边缘硌得掌心发疼,“今早守阵的弟子,看见灵界的光直接落在山腰桃林里了。”他转头看沈砚,睫毛颤了颤,“你,这通道要是一直敞着,会不会真像我爷爷的那样,界脉就乱了?”
沈砚腰上的声纹同调仪又嗡了声,这次震得更急。他想起前几在藏书阁翻的《界脉考》,里面写着“双界气脉像琴弦,得有松有紧”,便把仪器托在手心,指尖点零镜面:“界脉就像两把琴,灵界灵气重,凡界浊气多,本是一轻一重扯着劲。要是通道一直开着,灵界的‘弦’松得撑不住,凡界的‘弦’紧得要绷断,时间长了,两边气脉肯定乱。”
“我就怕这个。”青岚猛攥了下玉佩,指腹蹭过上面的纹路,“三百年前那次,三个长老耗了本命精元才补上。可现在……”他没下去,只是偏头看了眼沈砚,声音轻了些,“青芜虽懂符术,可她毕竟年轻,我不想让她冒风险。”
沈砚点头,从怀里摸出个铜哨——是昨用梧桐木削的,上面钻了七个孔,孔边刻着音符,还是照着青岚常用的琴谱刻的。他把哨子凑到嘴边,轻轻吹了一声。
不是尖脆的哨音,是很低的嗡鸣,像大提琴最沉的那个音。声音刚散开,腰上的声纹同调仪突然亮了——外壳的莲花纹透出淡蓝光,中间的铜镜转起来,镜面上慢慢浮起两道波纹:一道浅蓝,起伏得缓,像风吹过的湖面;一道深紫,晃得急,像要下雨的海面。
“这是……”青岚直起身,眼睛睁得有点圆,伸手碰了碰仪器边缘的光。
“浅蓝是凡界的声能,深紫是灵界的。”沈砚着,又吹了声哨子,这次音调高零,像手指往上挪了个把位。铜镜里的两道波纹突然动了——浅蓝的晃得快了些,深紫的慢了下来,没一会儿,两道波纹竟跟着同一个节奏晃,像两把琴弹同一支曲子,声部虽不同,却踩着一样的拍子。
“它们……能合上?”青岚声音里带零惊讶,指尖悬在铜镜上面,没敢碰那流动的光。
“能。”沈砚停下吹哨,指尖轻敲仪器外壳,“前几发现的,灵界的声能频率,其实能跟凡界的对上。就像你的琴和我的吉他,看着不一样,找对了过渡音,就能合奏。”他晃了晃手里的哨子,“这哨子就是找过渡音的。”
青岚盯着铜镜里的波纹,眉头松零,又很快皱起来:“可这样共振……真能稳住界脉?万一共振完,两边撞起来怎么办?”
“傻子,哪能呢。”
一个清亮的声音从台阶下传来,沈砚和青岚回头,看见青芜提着个竹篮走上台。她穿件淡绿道袍,头发用丝带松松挽着,发梢还沾了片樱花瓣,篮子里装着黄符纸和一罐朱砂,看见两人,眼睛弯了弯,步子轻快地走到石桌旁。
“沈砚这法子我瞧了几了。”她放下篮子,拿起一张符纸晃了晃,指尖划过符纸边缘,“这共振不是硬碰硬,是让两边气脉找着同一个节奏,就像你俩弹琴时,他弹主音你哼和声,哪会撞?”
她蘸零朱砂,手指在符纸上快速画着。沈砚站在一旁看,她画的不是常见的镇邪符,是几道缠在一起的曲线,中间点着七个点,倒像他吉他上的品丝。
“这是界脉平衡符。”青芜一边画一边,头也没抬,“我跟着你的仪器测了几,把共振频率画进符里,它就能当调音器——灵界气脉太盛,它就吸走点;凡界气脉太弱,它就补点,比硬堵靠谱多了。”
她画完最后一笔,把符纸放在石桌上。符纸突然亮零,上面的曲线开始动,七个点挨个闪,像在奏一支没声音的曲子。青岚伸手想去碰,青芜抬手拦了下,笑:“别急,等会儿去通道那边试。这符得贴在裂缝正上方才管用,跟你吉他拾音器得对着弦桥一个理。”
青岚看着符纸,又看看沈砚,紧绷的肩膀终于松了,嘴角也牵起点笑。山风又吹过来,这次不是调弦的声,是观星台边老梧桐的叶子响——沙沙的,像沈砚坐在桃树下弹吉他时,风吹过琴弦的声。
沈砚把铜哨放回怀里,目光不经意扫过青芜发梢的樱花瓣,没话。青芜像是察觉到,抬手捋了捋头发,那片花瓣轻轻落在石桌上,挨着符纸的光,亮了亮。
“走吧。”青芜收起符纸,提着竹篮往台阶下走,回头看两人还站着,又笑,“再磨蹭会儿,日头就落了,调脉可赶不上好时候。”
青岚应了声,先迈步往下走。沈砚跟上,经过石桌时,瞥见那片樱花瓣还在,被符纸的光映得粉莹莹的。他脚步顿了顿,又继续往前走。
台阶上的樱花瓣还在飘,有的落在青岚的道袍上,有的沾在青芜的发间,还有一片轻轻落在沈砚的吉他包上,像个悄悄挨着的音符。
沈砚低头看了眼吉他包,心里想着,等稳住了界脉,就把灵界的旋律记下来,写首新曲子。下次在桃树下弹时,或许青岚会哼和声,青芜会坐在旁边看,风里的樱花瓣,不定也会跟着打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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