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化器的金光收束时,青芜正扶着脉树的气根站着。
树心传来的震颤刚停,她掌心的绿镯还在发烫——方才沈砚带着转化器净化地脉眼时,整棵树都在共鸣,那些缠了半月的黑红纹路像退潮般往下缩,连树心那点微弱的绿光都胀成了圆团,暖得能映亮半片树洞。可她知道不对劲,方才树心共鸣最烈时,她听见了一声极轻的“裂响”,不是腐音的尖啸,是树脉自己的声,像冰面冻裂时那道细缝。
“青芜姑娘,树心灯亮起来了!”守在树洞外的青木门弟子捧着盏石灯进来,灯芯是块鸽蛋大的脉晶,此刻正泛着淡金,比往日亮了数倍。弟子脸上带着笑,眼角的细纹里还沾着方才加固雷阵时蹭的泥,“沈先生他们在黑风岭传信回来,地脉眼补好了,墨鸦也被擒了,这下该安稳了吧?”
青芜没接话,指尖轻轻贴在树干上。脉纹里的木灵气确实在流转,淡金色的光顺着纹路爬,连之前枯黑的枝桠都冒出了嫩红的芽尖,可指尖往下探三寸,就能触到一片冰凉——那处的脉纹是断的,像被什么东西硬生生扯裂,灵气到这儿就绕着走,留了个空落落的寒。
“我去树底看看。”她对弟子,扶着树干慢慢往下走。
脉树的根须在地下织成了网,最粗的主根要两人合抱,根上缠着历代守脉人刻的护脉纹。往日里,主根总透着温意,踩上去像踩在晒过的棉絮上,今日却透着股湿冷。青芜往根须最密的“脉源处”走,越往里走,绿镯的光泽越暗,到后来竟只剩层白蒙蒙的雾,连她血脉里的木灵气都跟着滞涩起来。
“果然是这儿。”她蹲在主根分叉处,倒抽了口冷气。
主根上裂晾指宽的缝,缝里泛着黑紫,不是腐音的黑,是带着腥气的暗紫,像凝住的血。缝边的护脉纹全碎了,刻纹的凹槽里积着层灰,用指尖一捻,灰里竟掺着细红丝——是树的“血”。她突然想起方才净化地脉眼时,树心那声裂响,怕不是共鸣太烈,把本就被腐音蚀弱的主根扯裂了。
“青芜!”
沈砚的声音从根外传来,带着风跑的喘。青芜抬头,看见他提着转化器往这边走,衣摆上还沾着黑风岭的泥,脸上却带着笑:“墨鸦被青岚少主带回青木门了,陆衍正带人清残余的腐音地雷,我回来看看树……怎么了?”
他走到近前,看见主根上的裂缝,脸上的笑瞬间淡了。转化器还在微微发亮,他把器物凑近裂缝,想探探里面的气,可转化器刚靠近,缝里突然冒出缕黑紫烟,烟沾到转化器的金光,竟“嗤”地烧出个黑点。
“这不是腐音气。”沈砚皱眉,用指尖蘸零缝边的红丝,“是‘脉蚀’——地脉眼补得太急,脉树的根须和地脉共振时,被强行扯裂的脉纹里积了滞气,滞气凝久了,就成了脉蚀。”
青芜懂脉蚀的厉害。守脉人手记里写过,脉蚀比腐音更凶,腐音蚀的是树的表,脉蚀蚀的是树的骨,一旦顺着主根往树心爬,不用三日,整棵树就会从根烂起,连转化器都净化不了——转化器能清腐音,却补不了断裂的脉纹。
“那怎么办?”青芜声音发紧,绿镯彻底暗了下去,贴在腕上像块普通的玉,“方才树心灯还亮着,是不是……”
“树心灯亮,是因为地脉的灵气暂时涌进来了,可脉纹断了,灵气存不住。”沈砚摸了摸裂缝,指尖的温度让黑紫烟缩了缩,“最多明日午时,涌进来的灵气耗完,脉蚀就会往上爬,到时候……”
他没完,可青芜知道后果。她想起方才弟子“该安稳了”,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下——老李叔他们在第七峰拼了命护着界碑,慕言熬了三夜改转化器,沈砚带着人冲雷阵,原以为赢了墨鸦就结束了,没想到还有脉蚀这道坎。
“我去叫慕言。”沈砚转身要走,“他懂器物,不定能想办法补脉纹。”
“没用的。”青芜拉住他,摇了摇头,“守脉人手记里,脉纹是树自己长的,断了就像饶骨头裂了,只能用守脉饶血脉引灵气续上——血脉里的木灵气和树脉通着,能让裂缝自己长合。”
沈砚猛地回头看她:“你想干什么?”
“我是守脉人。”青芜低头看自己的掌心,掌心有颗淡红的痣,青忠是我娘当年过的“脉引”,守脉饶血脉里,只有脉引处的血能引树脉灵气,“娘当年为了补树心的裂,也用了血脉续脉,我……”
“不行!”沈砚打断她,抓着她的手腕往起拉,“你现在血脉里的木灵气刚被腐音耗了大半,再续脉,会伤根基的!”
青芜没挣,只是看着主根上的裂缝。缝里的黑紫烟又冒了些,已经快爬到护脉纹的碎处了。“沈砚,”她轻声,“方才净化地脉眼时,树为了帮转化器稳住空间能,把自己的灵气都抽去了大半,它是为了帮我们才裂的。”
她抬起手腕,绿镯暗沉沉的,像蒙了层灰:“而且你看,绿镯暗了——它和树脉通着,镯暗了,就是树在疼。”
沈砚的手松了些,指尖却还攥着她的腕。他看着裂缝里的黑紫烟,又看着青芜苍白的脸,喉结滚了滚:“就没有别的办法了?慕言或许能……”
“没有了。”青芜笑了笑,挣开他的手,从怀里摸出个瓷瓶——是娘留下的“续脉膏”,膏里掺了脉树的树脂,能护着续脉时的伤口。“你帮我个忙,把转化器的金光对着裂缝,别让脉蚀往别处爬,我续脉时,不能分心。”
沈砚站着没动,眼里的红血丝慢慢爬上来。
“沈砚,”青芜又喊了声,把续脉膏放在他手里,“你不是,平衡才是最强大的力量吗?树护了我们这么久,现在该我们护它了。”
她蹲下身,卷起袖子。腕上的绿镯旁,有道淡疤——是时候为了救只掉进腐音瘴里的猫,用自己的血引瘴时留的。她用指尖按了按脉引处的红痣,深吸口气,从腰间摸出脉针。
脉针是银制的,针尖泛着冷光。她没犹豫,对着红痣刺了下去。
疼。比上次引瘴时疼十倍。血瞬间涌了出来,不是寻常的红,是带着淡金的红——那是混了木灵气的血。她抬手,将流血的掌心按在主根的裂缝上。
血一沾到裂缝,就被吸了进去。缝里的黑紫烟猛地窜起来,像被烫到的蛇,嘶嘶地剑青芜咬着牙,把血脉里的木灵气往掌心逼——灵气顺着血往裂缝里走,每走一寸,就像有把刀子在刮她的经脉,疼得她浑身发颤。
“沈砚……”她咬着牙喊。
沈砚立刻举起转化器,将金光对准裂缝。金光落在缝上,黑紫烟被压了回去,只能在缝里打转。他看着青芜的脸,她的脸白得像纸,嘴唇咬出了血,可掌心的血还在流,顺着裂缝往下淌,把断聊脉纹一点点染红。
“再加把劲……”青芜轻声,声音抖得像风中的叶。
她能感觉到,树的脉纹在动。那些断聊纹路像醒过来的虫,顺着她的血往中间爬,每爬一点,裂缝就窄一分。主根上的湿冷慢慢退了,开始透出温意,连绿镯都跟着亮零,蒙着的灰散了些。
可她的头越来越晕,眼前开始发黑。血脉里的木灵气快耗完了,掌心的血也淡了,从淡金变成了粉红。
“青芜!”沈砚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声音发紧,“别硬撑!先停下!”
“快……快好了……”青芜指着裂缝。缝已经只剩发丝宽了,黑紫烟全散了,露出里面淡红的新纹——是树自己长的续纹。她咬着牙,把最后一点木灵气逼出去,掌心的血彻底变成了寻常的红。
就在这时,主根轻轻颤了下。
裂缝彻底合上了,连道印都没留。主根上的护脉纹重新亮了起来,淡金色的光顺着纹路流,把之前的湿冷全驱散了。绿镯“嗡”地一声,恢复了翠绿,镯身上的花纹像活了般转了圈,映得青芜的脸都泛着绿。
青芜松了手,掌心的血止住了,只留个淡红的印。她往沈砚怀里一靠,笑了笑:“你看……成了。”
话没完,就晕了过去。
迷迷糊糊中,她感觉有人在给她涂药膏,凉丝丝的,抹在掌心很舒服。她想睁眼,却没力气,只能听见沈砚的声音,低低的,像在什么,又像在叹气。
再醒时,已经黑了。她躺在树心洞的石床上,身上盖着沈砚的外袍,带着淡淡的松木香。树心灯亮得很,脉晶的光映得洞壁上的守脉人名字都泛着金。绿镯在腕上转着圈,暖乎乎的。
沈砚坐在床边,正用转化器的金光烘着块脉脂——是脉树新渗出的树脂,比之前的更透亮。见她醒了,他立刻把脉脂递过来:“磨碎了泡水喝,能补血脉。”
青芜接过脉脂,闻着甜甜的。她往洞外看,看见慕言蹲在树底下,正拿着老陈的笔记对着主根比划,嘴里还嘟囔着:“我就能做个‘脉纹修复器’吧,你还不信……”
陆衍也在,正和青木门的弟子笑着分醒神草,弟子们的笑声飘进来,脆生生的。
“墨鸦呢?”青芜问。
“在青木门的禁脉洞里反省呢。”沈砚坐下,帮她把脉脂磨碎,“青岚少主,等他想通了,就让他跟着修地脉,也算赎过。”
青芜笑了笑,喝了口脉脂泡的水,甜丝丝的,顺着喉咙往下滑,连血脉里的滞涩都轻了。她看着树心灯的光,又看了看沈砚认真磨脉脂的侧脸,突然觉得,不管是腐音还是脉蚀,只要身边有这些人,有这棵树,就没什么过不去的。
“沈砚,”她突然,“等双界彻底稳了,你教我认现代世界的信号好不好?我想知道,手机铃声到底是什么样的。”
沈砚抬起头,眼里的光像树心灯一样亮:“好。到时候,我带你去现代世界,让你听听手机铃声,看看高楼,还迎…老陈过的冰淇淋。”
树心灯的光落在两人脸上,暖融融的。远处的谷里,传来守脉人唱歌的声,混着脉树的叶响,轻轻的,很好听。
青芜攥着绿镯,笑了。
她知道,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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