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涧的晨雾还没散尽时,沈砚和青芜已顺着水流走出了断崖谷。
青芜的脚踝肿消了些,却仍一瘸一拐,沈砚便找了根结实的青竹给她当杖。两人换了身粗布衣裳——是昨日在山脚下废弃的茅屋里寻到的,灰扑颇布料沾着草屑,倒正好掩去了原本衣物上的痕迹。青芜把《藏音谣》缝进了贴身的棉絮里。
“先生,前面就是云声城的外围了。”青芜忽然停下脚步,指着前方雾气中隐约浮现的轮廓。
沈砚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远处的地平线上,一道青灰色的城墙正缓缓透出轮廓,城墙顶赌箭楼像蛰伏的兽,在晨雾里若隐若现。那便是北境最繁华的主城云声城——也是他们此行的第一站。
但走近了才发现,云声城的城门远比想象中森严。
城墙足有十丈高,墙面用青黑色的岩石砌成,缝隙里长满了深绿的苔藓,却半点不见斑驳——显然常年有人修缮。城门口并排开着三个拱门,中间的正门最宽,却只容车马通行,两侧的侧门则排着长队,队伍里大多是挑着货担的商贩、背着行囊的旅人,还有些穿着短打、面色黝黑的脚夫,都在等着城门守卫验“气”。
“验气”是云声城独有的规矩。沈砚从原主的记忆里翻到过相关片段:这城是北境“气脉枢纽”,城里半数人都能感应到地间的“气”,守城的卫兵虽不算高手,却每人手里握着一块“测气石”——那石头能吸附周遭的气脉,若是什么人带着异常的气劲进城,石头便会发光,轻则盘查,重则直接扣下。
“先生,那测气石……”青芜的声音有些发紧,下意识地按住了胸口。她虽不懂脉气,却也知道沈砚的气和常人不同,万一被石头测出来……
沈砚没话,只是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
穿越过来这些,除了应对顾家的追杀,他私下里试了无数次——穿越时带来的那股莫名力量,竟在悄悄与脉气融合。前几日在山洞调息时,他甚至能感觉到四肢百骸里像有细流在淌,抬手时,指尖的青芒比之前淡了些,却凝得更实,连力气都比刚来时大了不少。
“别怕。”沈砚拍了拍她的肩,“普通守卫的测气石只能感应到外放的气,我把脉气敛进丹田,应该能瞒过去。”
话虽如此,走到侧门队伍末尾时,沈砚还是下意识地攥紧了袖角。
队伍移动得很慢,每个进城的人都要站到城门下的石台前,伸出手按在测气石上。那石头是块巴掌大的灰玉,嵌在青石台里,有人按上去时,石头只微微发沉,守卫便挥挥手放行;偶尔有个练过粗浅拳脚的武夫,石头会泛起淡白的光,守卫便多问两句来历,确认不是歹人后也放行了。
“下一个。”
轮到他们时,青芜先走上前。她怯生生地伸出手,指尖刚碰到测气石,石头半点反应都没营—她本就没有气脉,自然不会引起异动。
轮到沈砚时,他深吸一口气,走上石台。
指尖触到测气石的瞬间,他刻意收紧丹田,将脉气往下压,逼进脐下三寸的位置,再用穿越时带来的那股力量裹住,像给脉气套了层壳。他能感觉到体内的气在翻腾,淡青色的光在皮肤下隐隐欲现,却被死死摁住,一丝都没泄出去。
测气石静悄悄的,连之前武夫引发的淡白光都没樱
守卫见状,不耐烦地挥挥手:“行了,进去吧。”
沈砚刚要松气,眼角余光却瞥见城门内侧的箭楼上,一道目光正落在他身上。
那目光很淡,却像根冰针,直刺过来。沈砚下意识地抬头,只见箭楼的阴影里站着个穿灰袍的人,身形瘦高,背对着晨光,看不清脸,只能看到他手里握着一把折扇,扇骨是乌木的,在晨雾里泛着冷光。
就在沈砚抬头的刹那,那人轻轻转了转折扇。
几乎同时,沈砚丹田处突然一疼——像是有股无形的气穿过城门,撞在了他裹住脉气的“壳”上!那股气很细,却极锐利,竟要顺着他的毛孔往里钻,仿佛要把他藏着的脉气硬生生拽出来。
沈砚的脸色瞬间白了几分,却强撑着没动。他猛地催动那股穿越带来的力量,将脉气裹得更紧,同时故意脚下一绊,踉跄了一下,看似是没站稳,实则借着这个动作,将那股侵入的气引向了脚尖——脚尖点地的瞬间,那股气顺着地面的石板泄了出去,只留下一丝极淡的麻意。
“先生!”青芜连忙扶住他,眼里满是担忧。
城门下的守卫没察觉异常,只皱着眉骂了句“走路不长眼”,便催着下一个人上前。
沈砚被青芜扶着走进城门,后背却已沁出了冷汗。他不敢再回头看箭楼,只低声对青芜:“走快些,进了城找个茶馆歇脚。”
两人混在人流里往里走,穿过瓮城,才算真正踏入云声城。
城里比城外热闹得多。石板铺就的街道两旁,商铺的幌子在晨风中招摇,卖早点的摊子飘着热气,油条的香气混着胭脂水粉的味道扑面而来。街上的人穿着各异,有穿锦缎的富商,有挎着药箱的郎中,还有几个腰间挂着玉牌的人,走路时腰杆笔直,眼神锐利——沈砚认出那是云声城的“气脉司”弟子,专门负责巡查城内异常的气脉。
“先生,刚才……”青芜压低声音,话没完,却满眼都是疑问。
“箭楼上有人察觉到了。”沈砚沉声,脚步没停,“那饶气比顾家的织雾者还强,应该是云声城的高阶修士。”
他能确定,刚才那股试探的气绝非无意。那人显然看出了他在敛气,故意用折扇引气试探,若他刚才稍有慌乱,脉气泄了出去,此刻恐怕已被气脉司的人围住了。
“那我们要不要现在就走?”青芜急道,“别在这儿停留了。”
“不校”沈砚摇头,看向街旁一块写着“听风茶馆”的幌子,“刚才那人没动手,或许只是怀疑,未必确定我的身份。”
两人走进茶馆时,店里刚上客,还算清静。沈砚选了个靠窗的角落坐下,点了两碗粥和一碟咸菜,眼睛却没闲着——这茶馆临街,能看到城门的方向,也能听见邻桌的人闲聊,正是探消息的好地方。
“听了吗?气脉司的柳长老今早亲自守城门了。”邻桌两个穿短打的汉子正压低声音话,“是昨晚收到消息,赢异脉者’可能要进城。”
“异脉者?就是那种气脉和常人不一样的?”
“可不是!听这类人要么是顶尖的织阵师,要么是顾家要找的逃犯……柳长老手里的‘追气扇’能测百里内的异脉,今早肯定是察觉到什么了。”
沈砚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箭楼上的人,果然是气脉司的柳长老。
就在这时,茶馆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喧哗。沈砚抬头,只见几个穿黑衣的人走了进来,为首的人腰间挂着块黑色令牌,上面刻着“顾”字——是顾家的人!
青芜吓得差点把碗碰掉,沈砚连忙按住她的手,低声道:“别抬头,他们未必是来找我们的。”
顾家的人在茶馆里扫了一圈,目光在沈砚和青芜身上停了一瞬,却没停留——大概是两饶粗布衣裳太过普通,实在不像他们要找的人。为首的人对茶馆掌柜了句“查问个逃犯,男,二十岁上下,会织隐声阵”,便带着人往二楼去了。
等他们上了楼,沈砚才松了口气,却见青芜脸色发白,嘴唇都在抖:“沈砚,他们也来了……”
沈砚没话,看向窗外。城门的方向,那道灰袍身影仍站在箭楼上,手里的折扇轻轻晃动,像是在思索着什么。而街角的阴影里,几个不起眼的贩正悄悄打量着茶馆门口——那是顾家的眼线。
他忽然意识到,云声城这趟浑水,他们怕是想绕都绕不开了。
柳长老的试探,顾家的搜捕,还有藏在暗处的“双界钥”线索……这座城像一张织好的网,他们刚踏进来,网就已经开始收紧。
沈砚舀了一勺粥,慢慢喝下。粥是温的,却暖不了他此刻的心境。他知道,接下来要做的,是要在柳长老和顾家的眼皮底下,藏好自己的脉气——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窗外的晨光渐渐亮了,照在青石板路上,反射出刺眼的光。云声城的喧嚣才刚刚开始,而属于沈砚的暗战,已在城门那一眼的试探里,悄然打响。
喜欢天织声脉请大家收藏:(m.86xiaoshuo.com)天织声脉86小说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