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驶出营地，消息很快传回宫郑沈知微正坐在凤仪殿的案前。她手里拿着一支朱笔，正在翻看一份宫务名录。纸页翻动的声音很轻，但她听得很清楚。
昨夜的事已经压下，北狄使团退了，三城归还的命令也已传出去。眼下边境无战事，朝中无动荡，正是理内政的时候。
她放下笔，抬头看向窗外。阳光照在院中青砖上，映出一道道清晰的纹路。远处传来脚步声，是王令仪来了。
王令仪穿着浅青色宫裙，发间只簪一支银钗。她走进来，行礼后站定。
“娘娘。”
“坐吧。”沈知微指了指旁边的椅子，“今日晨省之后，我留了诸妃在正殿，宣了陛下的手谕。”
王令仪点头。“听了。陛下准您卸下日常事务，设协理代管六宫。”
“不是卸，是让。”沈知微，“我有孕在身，不宜操劳，但这位置不能空着。世家那些人盯着呢，若不早点定下来，后面更难办。”
王令仪低头不语。
沈知微看着她。“你怕？”
“不怕。”王令仪抬眼，“只是知道这事不容易。她们不会认我。”
“我不需要她们认你。”沈知微声音不高，“我要的是制度立得住，规矩有人守。你只要按章办事，谁也不能当面驳你。”
她完，从袖中取出一本册子递过去。“这是近三个月各宫用度明细，你自己查过一遍。尚衣局、膳房、炭库都有虚报损耗的痕迹，我已经让人备好兆，等你去对。”
王令仪接过册子，手指在封皮上轻轻划过。
“我会查。”
“不只是查。”沈知微站起身，“你要罚，要通报，要让所有人知道，从今起，六宫事务由你了算。若有不服的，让她来找我，别在背后动手脚。”
王令仪站起来，把册子抱在胸前。“我明白了。”
两人完话，外头传来通报声。几位妃嫔陆续进了偏殿，聚在一起话。
沈知微没去，只让贴身女官远远听着。
偏殿里，几位出身高门的妃嫔围坐一圈。一人端茶喝了一口，冷笑一声。
“王家那个，真当自己能管事了？不过是个傀儡罢了。”
旁边人附和。“贵妃现在养胎，皇后又不管事，让她顶上来，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
“寒门出来的，懂什么规矩？”另一人拨弄着手里的帕子，“等哪失了宠，还不是一推就倒。”
这些话传到沈知微耳中时，她正站在廊下。
她不动声色，走到偏殿外，脚步放轻。那几人还在，声音比刚才大了些。
“我看她撑不过一个月。到时候少不得又要换人。”
沈知微停住。
她闭眼，指尖轻触耳后。
【心镜已激活，剩余使用次数：八次。】
她睁开眼，目光落在话最狠的那个妃嫔身上。
三秒内，念头浮现——
【不过一个失势贵妃扶起来的傀儡，等裴昭一党翻身，看她怎么哭！】
沈知微收回视线，转身就走。
一刻钟后，她命女官调取近月各宫物资记录。果然发现，王令仪所辖的三座宫殿，薪炭配额被悄悄下调了两成。尚药局那边，药材领取也被卡了一次，理由是“库存不足”。
她没声张，而是将账册副本抄了一份，派人送往太后宫郑附上的简笺只有八个字：“六宫一体，勿损宫规。”
当下午，太后的口谕就到了。
“近日气转凉，各宫用度不可克扣，尤其新任协理所管之处，更要保障周全。若有违者，视为不敬。”
这句话传开后，偏殿那几位的脸色都变了。
没人再提“寒门做派”，也没人再“过渡人选”。
第二一早，王令仪召集各宫掌事宫人议事。
她站在堂前，声音平稳。“从今日起，凡举报虚报损耗者，赏银五钱。一经查实，涉事主位罚俸一月，并通报全宫。”
底下一片安静。
有个尚食局的婢犹豫了一下，站了出来。
“回大人，德妃昨日领了十斤银耳，账上写的是‘御用’，可奴婢亲眼见她赏给了亲信宫女带回家。”
王令仪问：“可有凭证？”
婢掏出一张单据。“这是出库时偷偷记下的编号，跟账本对得上。”
王令仪接过单据，当场命人去核。半个时辰后，结果回来——属实。
她当众宣布：“德妃虚报御用物资，罚俸一月，通报六宫。举报者，赏银五钱。”
那婢接过银子时手都在抖。
消息传开，低阶宫人开始悄悄递条子。有人揭发某妃私改布匹规格，有人举报某宫多领烛油卖到宫外。
每一条，王令仪都亲自查证。
三内，三名妃嫔被罚，五处账目被重审。
第四，一位老嬷嬷带着尚功局的记录来找她。
“大人，以前我们也想报，可一开口就被打发走，甚至挨板子。如今您真肯查，我们才敢话。”
王令仪看着她脸上的皱纹，点点头。“以后但凡有事，直接来禀。我不保谁的身份，只认规矩。”
这事传到凤仪殿时，沈知微正在批阅文书。
她听完女官汇报，放下笔，低声了一句：“她比我强。”
女官一愣。“娘娘？”
“我她做得比我好。”沈知微站起身，走到窗边，“我当初步步为营，怕一步错满盘皆输。她现在敢直接掀桌子，反而更快立住。”
她完，拿起茶盏喝了口茶。
茶已经凉了。
傍晚时分，王令仪来复命。
她把今日查出的几桩事一一上报，末了：“还有两处疑点，明日就能查清。另外，各宫供给已恢复原额，没人再敢私自改动。”
沈知微听着，点头。“辛苦你了。”
“这是我该做的。”王令仪顿了顿，“只是……有些人还在背后议论，我是靠您上位，早晚倒台。”
“让他们。”沈知微淡淡道，“你现在做的事，不是为了听她们夸你贤惠，是为了让底下那些人能喘口气。只要她们信你，你就倒不了。”
王令仪沉默片刻，郑重行礼。“我记住了。”
她退出去后，沈知微坐回案前，继续看手中的文书。
外面色渐暗，宫灯一盏盏亮起。
她翻到最后一页，发现角落有一行字——
某宫昨日申领火漆三百枚，用途未填。
她盯着那行字，眉头微皱。
这种东西向来登记详细，为何这次缺了？
她正要叫人来问，门外传来脚步声。
是陈修。
他进来后低头行礼，双手呈上一封信。
“娘娘，刚截到的。从东角门传出，藏在送菜篮子里。”
沈知微接过信，拆开。
里面是一张薄纸，上面写着三个字：
“已得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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