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砚走出大殿时,袖口带起一阵风,吹散了案上未收的奏折。一名内侍慌忙俯身去拾,手指刚触到纸角,却被一声冷喝止住。
“不必捡了。”
声音来自殿外长阶之下。裴昭立在晨光里,手中捧着一卷黄绸,衣襟被风吹得微微鼓动。他缓步上前,行礼时动作极稳,像是早已算准这一刻的到来。
“陛下,国不可一日无后。”他将黄绸高举过顶,“臣弟连夜整理宗室旧例,凡中宫空悬逾月者,皆由贵妃摄六宫事,然终非长久之计。王氏女令仪,出身清流,德行兼备,或可继位正宫,以安朝野之心。”
裴砚没有接那卷绸书。他盯着裴昭的眼睛看了许久,才道:“你倒是心急。”
裴昭垂首,语气却未退半分:“非臣心急,实乃人心浮动。昨夜凤仪宫事发,满宫皆知皇后欺君罔上,若不早定新后,恐有奸人借题发挥,动摇国本。”
“那你以为,沈氏如何?”
“沈贵妃……”裴昭顿了半息,仿佛斟酌字句,“功是功,但手段太狠。香囊藏印一事,虽洗清自身,却让皇后当众失体。如今又传出她曾私会太医、调换药册——这些话虽无人明言,可在底下传得厉害。陛下若纵其掌权,只怕百官不服,世家离心。”
他完,悄悄抬眼觑了觑裴砚神色。见帝王眉头微蹙,嘴角竟浮出一丝冷笑,心中顿时一紧。
裴砚终于伸手接过黄绸,却未展开,只攥在手里走向御辇。“你倒替朕操心起江山社稷来了。”
裴昭躬身相送,目送那玄色身影远去,指节缓缓松开。他知道,这一番话已种下裂隙——哪怕裴砚不信,也会疑。而疑,便是他要的开端。
凤仪宫深处,烛火摇曳。
皇后坐在铜镜前,发髻散乱,脸上泪痕干涸如裂土。她手中握着一支金簪,尖端泛着冷光。老嬷嬷跪在一旁,头几乎贴到地面。
“信送出去了?”她声音嘶哑。
“回主子,已经交给城南暗桩。七王爷的人答应今夜动手。”
“好。”她将金簪插入发间,用力一拧,整束乌发随之歪斜,“只要沈知微死了,我便还有翻盘的机会。裴昭许我出京避难,只要我能活着踏出这座宫门……”
老嬷嬷颤抖着劝:“可刺客若被抓……牵连到您……”
“我不怕牵连!”她猛然拍案,“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名分、地位、孩子……全都被她毁了!现在只剩一条命,那就拿这条命去换她的血!”
她完,从袖中抽出一方染血的帕子,上面写着几行字:“事成之后,许我全家活命,七王亲笔为证。”这是她用指甲划破指尖写下的,墨混着血,字迹歪斜却决绝。
老嬷嬷接过帕子,含泪点头,悄然退下。
三更,一道黑影翻过宫墙,落地无声。
此人蒙面持刃,身形矫健,接连避开两处巡哨,直扑椒房殿东厢。殿外守卫已被调往西廊,是贵妃临时移居偏阁养病。刺客毫不犹豫,撞碎窗棂跃入室内。
床帐低垂,人影静卧。
他提刀逼近,一刀劈下——
帐子裂开,床上空无一人。
下一瞬,火把骤亮。数十名禁军从四面涌入,刀锋齐指。刺客转身欲逃,却被绊索绊倒,数柄长枪压住肩颈。
“贵妃早料到你会来。”雪鸢站在廊柱旁,手中还捏着一根细线,“她,有人总爱听墙根,传假话。我就故意在井边她今晚歇在东厢,果真有人信了。”
刺客咬牙不语,却被两名军士强行搜身。其中一人从其怀中掏出半张烧焦的纸片,上面残留几行字迹:“……务必今夜行事,事成之后,七王许我……”
领兵校尉立刻命人送往御前。
未亮,裴砚已在书房等候。
他亲手展开密信残片,对照笔迹簿册,确认无疑出自皇后手书。又召来刑部主审,得知刺客经不起拷问,已招认一切:受凤仪宫老嬷嬷指使,幕后另有七王爷暗中接应,承诺事成后助皇后逃离京城。
裴砚将信纸重重拍在案上,震得茶盏跳起。
“她无孕骗朕,已是死罪。如今竟敢勾结外臣,行刺贵妃?!”他猛地起身,“传朕旨意,即刻封锁凤仪宫,所有宫人收押,不得放走一个!另派暗卫彻查七王府近三个月往来文书、出入名单,一只飞鸟也不许放走!”
内侍领命疾奔而出。
书房重归寂静。裴砚站在窗前,望着远处沉沉宫宇,久久不动。片刻后,他低声问:“贵妃那边可有消息?”
“回陛下,沈贵妃安然无恙,现居椒房正殿,已加派双倍守卫。”
他闭了闭眼,终是轻叹一声:“她总是……被人盯上的那个。”
早朝之上,群臣肃立。
裴昭位列文班之侧,面色如常。待裴砚宣布封锁凤仪宫、彻查谋逆一事后,他越众而出,拱手进言。
“陛下息怒。皇后虽有过错,终究是母仪下之人,如今幽闭深宫,已是惩戒。若再牵连王府,恐伤兄弟之情,惹外人议论皇家薄情。”
裴砚冷冷看他:“你心疼她?”
“臣非为她求情,而是为大局计。”裴昭语气恳切,“如今北境未平,前朝余党蠢动,若因内宫之事动摇宗室根基,恐给敌国可乘之机。不如暂且压下此案,待查明真相后再作决断。”
殿中一片默然。
就在此时,一名内侍快步上殿,呈上一封密报。裴砚打开一看,脸色骤变。
“七王府昨夜遣人出城,携带密匣一只,被巡防营截获。匣中藏有与北狄往来的书信副本,提及‘宫中有变,可趁虚而入’八字。”
满殿哗然。
裴昭脸色微变,却仍强自镇定:“必是有人栽赃!臣从未通敌!”
“有没有通敌,查出来就知道。”裴砚将密报摔在地上,“从今日起,七王府闭门待查,任何人不得进出。你,也留在宫中,随时听传。”
裴昭僵在原地,双手紧握成拳。他没料到皇后如此愚蠢,竟留下亲笔信;更没想到裴砚反应如此凌厉,毫不留情。
但他嘴角忽地扬起一丝极淡的弧度。
乱局已起。沈知微虽未死,可她越是安然无恙,就越显得可疑——为何刺客偏偏绕过她?为何她能提前设伏?朝中已有风声,她是借刀杀人,借刺客之手除政担
他缓缓退回班列,目光扫过殿角阴影处一名低首内侍。那人袖口微动,似有纸条滑出。
计划,仍在继续。
椒房殿内,沈知微正倚窗翻阅一本旧籍。
窗外传来脚步声,她抬头望去,是两名陌生内侍,手持圣旨而来。
“奉陛下口谕,请贵妃移驾冷宫暂避,待调查结束再行回宫。”
她合上书页,指尖停在纸面。
“为何?”
“刺客供词中提及贵妃寝殿布防异常,似早有准备。有人疑您……知情不报,甚至……纵容刺杀。”
她轻轻一笑:“所以,我现在成了嫌犯?”
内侍低头不语。
她站起身,摘下发间白玉簪,放在案上。素裙未换,只披了件外袍。
“我跟你们走。”
一行人穿廊过殿,沿途宫人纷纷避让。有人窃语,有人侧目。她走得平稳,不曾回头。
直到经过一处转角,她忽然停下。
前方不远处,一名宫女抱着木匣匆匆走过。匣子未封严,一角绣布露出——正是昨夜她留在席间的那只素色香囊。
她盯着那抹颜色,脚步未动。
但她的手指,已悄然掐进了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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