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玥的二十岁生辰没有大操大办,只一家人围坐吃了一顿其乐融融的家宴。
秦玥额外吃了碗隋安儿亲手做的长寿面,汤底是用老母鸡吊了整夜的,醇厚鲜美,面上卧着两颗滚圆的荷包蛋。
刘昌那日也来了,拎来一食盒秦玥喜欢吃的糕点,又神秘兮兮地塞给秦玥一个锦囊。
里面是一对打磨得极光滑的玉竹针,比寻常针灸针略短,更适宜随身携带把玩。
秦玥摩挲着温润的玉竹,心里便是一暖。
生辰的喜庆气儿还没在屋檐下完全散去,刘家便正式上门商量婚事了。
这,李义芳踩着清晨第一缕透彻的阳光,再次踏入了秦家院。
四年光阴,并未在李义芳身上留下多少痕迹。
她穿着体面的藕荷色褙子,发髻梳得一丝不苟,未语先笑,眼角细密的纹路里盛满了喜庆。
她一开口,那套滚瓜烂熟的吉祥话便如同石城涧涧的溪水,叮叮咚咚,流畅又妥帖地流淌出来。
“纳彩、问名、纳吉,这前三礼走得是顺风顺水,可见公也作美,眷顾这对璧人呐。”
李义芳捧着隋安儿亲手沏的茉莉香片,笑吟吟地对秦阳和隋安儿道。
“我们刘家老爷太太,还有老太爷老太太,可是日日盼着,就等着这‘纳征’大礼,好将咱们玥姑娘风风光光地定下来。”
秦玥坐在母亲下首,安静地听着。
她早已与刘昌有过默契,两人心意相通,两家亦是知根知底,那些过场般的虚礼,能简则简。
尤其是过大礼的聘礼,她特意叮嘱过刘昌,切勿铺张,免得惹人注目,她本也不是在意这些排场的人。
然而,这话传到刘家,却像是往热油锅里滴了水,炸开了花。
刘昌刚把秦玥的意思委婉转达,就被他爷爷吹胡子瞪眼地训斥了一顿:
“胡闹!婚姻大事,岂能儿戏!”
刘昌奶奶更是拍着刘昌的胳膊,连声道:
“不行不行!真按你的,送些寻常物事去,街坊邻里瞧见了,不会咱们刘家俭省,只会编排咱们不看重玥丫头。”
“到时候风言风语,玥丫头不受婆家待见,那才是真真委屈了她。”
苏秀音也难得地板起了脸,语气同样异常坚定:
“昌儿,平日家里行事低调,那是应该的。可这是你的终身大事,就得像你奶奶的,风风光光地办,越热闹越好。”
“要让石城和弥州上下都看得明明白白,记在心里,玥儿是咱们家诚心诚意求来的宝贝金疙瘩。”
刘昌张了张嘴,还想分辨几句,他了解秦玥,她真的不在意这些。
却被一旁的刘砚笑嘻嘻地一屁股挤开:
“行了,我的儿,你就安生当你的新郎官吧。这婚事如何操办,自有我们替你张罗,保准办得漂漂亮亮,绝不丢了咱们刘家的脸面,也绝不会委屈了玥儿半分。”
他挥着手,一副“你别添乱”的神情。
刘昌奶奶这才顺了气,旋即又风风火火地站起身:
“不行,我得再去布庄瞧瞧,给玥儿备下的那匹云锦可千万不能出岔子。”
那匹流光溢彩的云锦,是自两家正式订下亲事后,刘昌奶奶就定下的。
这两年她得空就去看看、摸摸,如今终于能派上用场,那欢喜劲儿,连带着走路的步子都轻快了几分。
于是,当纳征那日,刘家浩浩荡荡的聘礼队伍几乎将石城的街道堵得水泄不通时。
站在家门口的秦玥,看着那一眼望不到头的挑担、箱笼,以及围观的、啧啧称奇的街坊,确实有些呆滞了。
阳光明晃晃地照在那些系着红绸的物件上,沉甸甸的檀木箱笼里想必是金银器皿、绸缎皮裘还有那象征田产宅邸的泥坯模型……
队伍最前方,李义芳满面红光,声音洪亮地唱着礼单,每念一项,周围便响起一片低低的惊呼。
秦玥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
她下意识地攥紧了袖口,还没来得及从这巨大的声势中缓过神来,胳膊便被两位面容和善,眼神却异常精利的妇人一左一右扶住了。
“姑娘莫怪,我们是夫人派来伺候姑娘试嫁衣的绣娘。”
为首那位约莫四十来岁,自称姓常的绣娘笑着解释,手上力道却不容拒绝。
“吉时耽搁不得,还请姑娘随我们进屋量体。”
秦玥几乎是身不由己地被“架”回了自己的闺房。
这两位是苏秀音动用了不少人脉和大价钱,从江南请来的顶尖绣娘,专为这场婚事缝制婚服,务求尽善尽美,要让新娘子在婚礼那日大放异彩。
房间里,常绣娘指挥着丫鬟展开软尺,细致地量取秦玥的肩宽、臂长、腰围、身高等各处尺寸,边量边啧啧称赞:
“姑娘这身段,真是匀称,生的衣架子。皮肤也白,正衬那正红色的料子。”
她手法熟练,记录精准,末了,收起软尺,神色却严肃起来,对着秦玥郑重交代:
“姑娘,尺寸已定,从今日起直到婚期,这身子可得仔细保持着。若是瘦了些,咱们还好改,若是丰腴了……”
她顿了顿,虽未明,但那眼神已表明“胖了可就难办了”。
秦玥听话的点头应下:“有劳您费心,我记下了。”
纳征过后便是请期。
刘家那边自然是希望越快越好,送来的几个吉日都集中在未来两三个月内。
可秦家这边,尤其是秦阳,那股舍不得的劲儿彻底涌了上来。
堂屋里,秦阳捧着刘家送来的红纸庚帖,对着上面圈出的几个日期横挑鼻子竖挑眼。
“这个太仓促,准备不及。”
“这个日子犯冲,不妥不妥。”
“这个嘛……春日里风沙大,也不是顶好。”
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眉头拧成了疙瘩,心里巴不得能将这婚期再往后延个三年五载才好。
隋安儿看着丈夫那副样子,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最后还是隋父,实在看不过眼,将手中的茶盏往桌上轻轻一顿,清了清嗓子,一锤定音:
“我看三月初十这个日子就极好,春日明媚,万物复苏,正是成家立业的好时节,就定这吧。”
秦阳嘴唇动了动,还想什么,却被老丈人一个眼神堵了回去。
他只得蔫蔫地垂下头,像是被什么抽走了所有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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