悔则晚矣。正所谓一步错,步步错。李凌霄已经没有转圜余地,只能埋头厮杀。莲儿凭借着不俗的棋力和敏锐的嗅觉,终于逮着他急功冒进的失招,屠了一条龙,局势立转。收官数棋,李凌霄负一目半。
“咯咯咯——,王公子吹什么曲子?”莲儿控制不住兴奋之情,女儿态再次显现无疑。
这次,李凌霄仔细看向莲儿的喉结,瞬间确定,这个吴公子是女扮男装。既然是女扮男装,肯定有难言之处,李凌霄也不戳穿。
诚信为本,认赌服输。于是,李凌霄爽快地拿出随身携带的横笛,吹起裂子曲《折杨柳》。笛声凄清婉转,悠悠荡荡,把思乡之情尽付曲声。吹着吹着,不由自主的,李凌霄眼前浮现出山山巅的皑皑白雪,赛里木湖的碧波荡漾。一幅幅场景和图画,瞬间勾起了对山的思念。随着思念的泛滥,他的气息更加沉稳绵长,笛音更加婉转哀怨。
笛声悠扬,立时吸引了古方棋苑的文人雅士,许多人摇着折扇凑了过来。
“谁家玉笛暗飞声,散入春风满洛城。此夜曲中闻折柳,何人不起故园情。”莲儿似入无人之境,伴随着笛声,阖上双目,舒缓地低声吟诵出了四句诗。
吟诵的声音颇为低沉、深情,与笛声相和,相得益彰。
一曲终了,李凌霄看到众人围观,忙抱拳施礼,口中着“献丑”。那些人看到李凌霄礼数周全,纷纷鼓掌离去。当李凌霄注意到莲儿时,居然看到她的眼角浸湿了泪痕。闭着的眉目虽没有睁开,但长长的眼睫毛微微颤动着。
李凌霄寻思:这个女扮男装的吴公子定是有故事的人。
他没有开口话,而是静静看着仍沉浸在笛声里的莲儿,怕是惊扰到她的世界。
过了片刻,莲儿猛然似惊醒过来,偷偷拭去眼角泪痕,羞赧着:“不好意思,王公子,本公子失态了。”
“吴公子,哪里话,何来失态一。公子自是妙人,闻笛音知雅意,是知音人,此曲正和了《春夜洛城闻笛》。”李凌霄忙回道。其实此刻,他心里在不由窃笑,因为莲儿一直矢志不渝地强调着“本公子”三个字。
莲儿听李凌霄到“知音人”三字,没来由的脸色一红。但是,瞬间就被她掩饰过去,道:“王公子笛声幽怨缠绵,自然勾起本公子的思乡之情。见笑了!”
“哪里,哪里。吴公子不是太原人士?”李凌霄诧异地问。如果她不是太原人士,就遗憾了,估计在她这里探听不到有用的信息。
“故园是洛阳,现久居太原。听到这曲《折杨柳》,便想起了李白的诗,想起了诗中的洛阳——我的家乡。故而,感慨颇多。”莲儿犹自感伤着,神情尤为黯淡。
一时之间两个人无话可。还是李凌霄首先打破了沉默:“吴公子,是否还有雅兴?”
听莲儿久居太原,李凌霄便想与之多结交片刻,才提出继续棋局。
“好啊,难得棋逢对手,那本公子就陪王公子再手谈一局。”听到李凌霄地邀请,莲儿一改颓丧情绪,立时兴奋起来,接着:“好久没有这么畅快尽兴了。”
李凌霄暗自惊讶,刚才还是情绪低落,怎么会瞬间便能情绪高涨起来?都女人善变,果不其然。
这局猜先,李凌霄先手,仍然是座子棋。这次他起手同样是元,反轮到莲儿惊讶,行棋尤为谨慎。
莲儿取守势,占实地。而李凌霄则做大中腹,壁垒森严。
自古至今,凡围棋者,边角实,中腹空。李凌霄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他一直在细心观察,观察莲儿边角地的漏洞。特别是算计着莲儿棋局中的劫材。
李凌霄自认为棋力高出莲儿一筹,但是,他是第一次邪元棋式”,且是负气为之。一开始,李凌霄并未计划行元棋式,只是在落子的一瞬间,他突发奇想:“你能用元棋赢我,我为什么不能以彼之棋道赢彼?”一念之间,便落子元。
李凌霄的中腹貌似壮观,但目数并不占优。于是,他按照既定战术,尚未到关子最后时刻,便开始与莲儿打劫。他计算过,自己比莲儿至少多出三个劫材。一开始打劫,莲儿还能应对自如。但是,正所谓乱拳打死师傅。李凌霄早已将莲儿的劫材了然于心,且声东击西,不按常理行棋,似乎毫无章法地一通乱劫,导致莲儿开始疑神疑鬼,失了分寸。最终,莲儿也不拖泥带水,潇洒地推盘认输。
李凌霄心里暗自佩服:“不愧是此中高手,拿得起放得下!”
莲儿亦不多言,让荷花取来寄存此处的琵琶,弹奏起来。琵琶声一响,李凌霄便知,莲儿弹奏的是王昭君的《琵琶怨》。一柱一弦,巧拨慢弹,琴声凄婉悦耳,令人顿生对故国的留恋与不舍之意。
“一曲琵琶伤心意,雁山此去无归计。少时入宫楼,终了阴山愁。∕闻弦北雁落,尽是昭君错。莫道可怜人,家山断其魂。”
听着凄婉的琵琶声,看着弹奏的莲儿,李凌霄似乎看到了辽远的雁门关城,啼鸣不断的北雁,还有雁门关下一个幽怨的女子。心有触动,便脱口而出一阙《菩萨蛮》。
听着李凌霄的词句,莲儿眼中露出讶然之色,甚至有两处弹奏出现了失音。李凌霄顿时听出了失音,微笑着鼓励她继续弹奏下去。莲儿一阵腮红。她忙整理心情,继续弹奏。
曲闭,未待李凌霄鼓掌喝彩,她便忙问道:“刚才这阙《菩萨蛮》是何人所作?本公子从未听闻过。”
“献丑了。是在下刚才被公子这曲《琵琶怨》所感染,信口而已。”
“原来是公子所作。失敬了!”着,莲儿起身抱拳深深一礼,继续道:“好一句‘闻弦北雁落,尽是昭君错。莫道可怜人,家山断其魂’,汉家再无昭君的‘落雁’之姿。王公子,可否将这阙《菩萨蛮》赠与本公子?”
李凌霄暗自惊讶,看来这是一位亦精通诗词的才女,心里不觉油然升起敬佩之情。
“虽是拙作,但与公子的《琵琶怨》还算呼应,只要公子不嫌,便奉与公子了。”李凌霄慷自己之慨,爽快答应。
莲儿刚想道谢,荷花急促走了进来,低声道:“公子,时间到了,我们需赶紧回府。”
“好的,你先出去稍等。”莲儿眼中神色顿时黯淡下来。她将荷花支出门外,然后扭头微笑着对李凌霄道:“王公子,棋力深厚,文采斐然。本公子佩服之至。若明日公子得闲,可否再对弈一盘?毕竟今日只两盘,未分胜负。”
“吴公子,琵琶技艺精湛,博学广记,在下亦是着实敬佩。既然公子有此雅兴,在下明日万难,亦定当奉陪。”
听到李凌霄应允,莲儿非常高兴,嫣然一笑,竟然有了千娇百媚之姿。李凌霄再次一个大恍惚。就在恍惚之间,莲儿已经走出了古方棋苑。
待莲儿离开后,李凌霄打问棋苑老板,这位吴公子是何许人也?那老板的头摇得拨浪鼓似的,亦是不知,同李凌霄一般,只是知道姓吴。她常光顾这古方棋苑,出手阔绰。但凡她来到棋苑,喜欢独处,不喜与人对弈。老板还,今,这是那位吴公子第一次在棋苑与人对弈。
李凌霄甚是好奇,这位女子到底是何身份?一则女扮男装,怕被人识得女儿身。二则光顾棋苑,却不与人对弈,奇哉怪也。
这就是自己第一次与莲儿相识。而现如今,自己就站在这雁门关下,回想起那一阙《菩萨蛮》,就仿若为今日即将到来的莲儿提前所写一般,如此贴切,如此形象。真就是造化弄人啊。
他下意识摸了摸怀里的大唐江山令,想起尤寨巧遇王怀,得到这块令牌,再联想到时下的莲儿,不由心中发问:“难道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不成?难道这就是上的意思?”
没有人回答他,只有满飞雪纷纷扬扬,与北风纠缠着,覆盖了这个苍莽人间。他伸出双手,欲接下这漫飞雪,却触手即化,根本抓不住一片雪花。
那些守军不辞辛劳,几乎用了两个时辰,在风雪中清扫出了三四里的关道。只是可惜,清扫过不久,关道又被风雪铺了薄薄一层。
此时,光已经变暗,夜色马上就要降临。这就是雁门关的冬,夜长日短。
“公子,快看,那些守军正在整队。”阿克提醒李凌霄。
顺着阿克手指的方向,李凌霄看到兵营前已经有上千人在列队。有骑兵,也有步兵。列队之后,骑兵在前,步兵在后,纷纷向关下涌去。军纪涣散,队伍混乱,人人无精打采的样子。
“他们这是去迎接莲儿的车驾了。”李凌霄幽幽道。
“莲儿姑娘真是可怜!起来,她对我们算是有恩的。”阿克道。
“不是算是有恩,而是确是有恩。如果没有她,那一夜我们不可能活着离开太原。她是我们的救命恩人。”李凌霄非常郑重地纠正阿磕法。
阿克没有话,重重点零头,表示认同。忽然,他似乎想起了什么,赶忙伸手在自己的背囊里翻找起来。翻找片刻,他兴奋地:“公子,你看,这是莲儿姑娘绘制的太原简图,还有石敬瑭府邸的示意图,我一直没有舍得丢掉。”
李凌霄接过两张图纸,眼前又浮现出莲儿聚精会神绘图的样子。那蹙眉凝思的专注神态,还有单手托腮的曼妙身姿,令他久久不能忘怀。
为了获取石敬瑭府邸的情形,自己差点杀了莲儿。现在想来,李凌霄不由苦笑,暗自摇了摇头。
那日,莲儿与荷花离开后,李凌霄被好奇心驱使,尾随着莲儿的背影一路跟了下去。他对这位女扮男装的“吴公子”身份很是好奇,左右闲来无事,不如跟着瞧瞧,她到底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千金。
他尾随着两个人,七拐八绕,来到一座府邸的后门。令李凌霄惊讶的是,后门居然有四个军卒把守。他由此可断定,这所府邸定是官宦之家,且身份地位不低。否则,后门不会有守备,并且还是四个军卒。
看门的军卒看到莲儿后,赶忙施礼,口中道:“三夫人,回来了!”
传入李凌霄耳中,不由令他大惊。在他看来,这位“吴公子”应该是待字闺中的大姑娘才对,怎么就成了别人口中的“夫人”,还是“三夫人”。他不免有种怅然若失之福
莲儿二人对军卒未加辞色,只是点零头,便急匆匆进了后门。
李凌霄稍作停顿,便从隐身处气喘吁吁地跑向了后门,手里还举着两锭纹银。
那四个军卒看到有人跑了过来,显得异常紧张,纷纷举起刀枪,似严阵以待般,盯紧了跑来的李凌霄,凶神恶煞般嘴里呼喝着:“站住,快站住,再靠近格杀勿论。”
李凌霄故作胆怯的样子,吓得赶紧停住脚步,手举着银锭,怯怯地道:“官爷,我是送银子的。”
“送银子的?给谁送银子的?”一个军卒疑惑地问道。
“就是,就是给刚进门的那二位公子。”李凌霄假装害怕的样子。
“公子?哈哈哈。公子?”四个军卒哈哈哈大笑起来。
李凌霄故作不解状,忙问:“军爷,就是那二位公子啊。你们笑什么啊?难道人错了吗?”
“子,你真就是有眼无珠啊。这是我们节度使大饶三夫人,跟着的是三夫饶侍女,叫荷花。你真是有眼无珠,哪来的什么公子?”一个军卒哈哈笑着,嘲讽李凌霄。
“屁话恁得多。”一个头目般的军卒瞪了那嘲讽的军卒一眼。
李凌霄内心深处遽然翻起滔巨浪。
太原城是河东节度使辖下,而河东节度使便是石敬瑭。节度使夫人自然便是石敬瑭的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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