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前,尤焕独自一人去狩猎。当时,他是瞒着尤彩,偷跑出来的。正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他已经两次杀狼,胆气壮了很多。于是,只身进入了深山更深处。就在他想射杀一只肥硕野兔的时候,忽然,看到一个女子身影,正慌慌张张、踉踉跄跄地奔向了大山深处。由于灌木丛遮挡,根本看不清女子容貌。
他既惊讶又好奇:在这深山老林里,一个孤单的大姐姐难道不怕遇到豺狼野兽?好奇心唆使,他起身想追过去看个究竟。就在他欲起身之际,听到有人声传来:“道长,她朝山里面跑去了。”一个人声回道:“不着急,前面已没有路,尽是悬崖,她跑不掉的。”
尤焕听脚步声,应该是三人。他赶紧趴在灌木丛里,大气不敢喘。
不大功夫,便看到三个道士装束的人,朝那个女子消失的方向不急不缓地行去。
又过了不大功夫,只见两个道士架着一个翠衫女子从深山处走了出来。另外一个道士好似主事的,他负手跟在身后。那个女子一边挣扎,一边喊着“强盗”。
“还挺野,有味道,估计皇爷会更加喜欢。据皇爷就好这一口。”那主事道士不无得意地道。
其他两个道士同时发出肆意的笑声。
他们的注意力一直在那女子身上,并未发现尤焕的存在。好奇心使然,于是,尤焕便跟着三个道士一路行去。
自猎户生涯,尤焕潜足蹑踪的本事自然是有的。一路跟踪,他倒也聪明,沿路留下了许多标记。他听村长爷爷过,龙山的地形很复杂,极容易走失迷路。一路跟来,不知走了多少山路,最终跟到了一座道观,便是龙观。尤焕这是第一次来到此处。
那些道士架着翠衫女子从正门而入。尤焕人鬼大,行事倒也谨慎。待那些人进去关门之后,他这才大着胆子,从后墙翻进观里。由于身材瘦削,他轻易躲到了一株高大柏树后面,仔细观察着观里动静。
随后,他看到那两个道士从一处耳房出来,还随手关紧了房门。待那两个道士走远,他便轻手轻脚来到了耳房前。忽然,他依稀听到一个耳房里传出来“呜呜”之声。
他隔着门缝向里张望,看到那穿着翠衫的大姐姐双手已经被反绑了起来,嘴上还堵上了白布。那“呜呜”之声便是从女子口中发出。
看到眼前这一幕,尤焕的心脏砰砰直跳。毕竟他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孩子,哪见过这等场面。但是,他隐隐感觉到,这个道观定有问题,那些道士更不是什么好人。
“我们猎户总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既然来了,就不能白来。”尤焕心生豪情。
他刚想打开耳房的门,一探究竟,猛然间听到隔壁耳房传出来同样的“呜呜”之声。他心里大惊,心,难道隔壁有人。他悄无声地摸到隔壁耳房窗下,透过窗间缝隙向里张望。这一望不打紧,看到了令他震惊的一幕。
耳房里竟然还有其他女子。一数,共六个。她们的手全部被反绑着,嘴里皆塞有白布。或许挣扎过度,一个个都是蓬头垢面,横七竖八。这些女子好像没有了一丝气力,瘫软在地上,只有嘴里还能偶尔发出“呜呜”之声。
尤焕觉得这些姐姐好生可怜。但是,在人家道观,不明就里,便不敢再多看,多逗留。他又悄悄潜行到关押翠衫女子的耳房。他心打开门,发现此间耳房里只关着翠衫女子一人。
这名女子十八九岁的样子,与姐姐尤彩差不多大,高挽发髻,两耳边秀发如瀑般垂肩;柳眉如黛,只是微微而蹙;秀目黑白分明,甚是灵动。孩儿心性,尤焕暗自比较,觉得这个大姐姐不似姐姐那般俊俏,好看。
那女子乍一看到尤焕,眼中露出狐疑之色,随后,便似有惊喜。她朝尤焕努力眨巴着眼睛,好像召唤他过去。
尤焕走到那女子身边,那女子示意他将嘴上的白布拿掉。他照做。
“孩儿,你是这个道观的人吗?”白布拿掉,女子悄声开口问尤焕。原来女子还长着一张樱桃般的嘴,嘴唇艳艳的。
尤焕摇了摇头,没有话。
那女子的眼神中喜悦之光更盛。
“孩儿,你是来道观玩耍的吗?”女子再次试探着问。
尤焕再次摇了摇头,还是没有话。
此刻,那女子眼神中开始流露出诧异之色。片刻以后,她颇为失望地自言自语:“原来是一个哑巴。”
“你才是哑巴。”尤焕低声怼了一句。
“哦,你不是哑巴啊。”女子轻轻惊呼一声,脸上露出了兴奋之色,继续问道:“既然不是哑巴,为什么不话?”
“我为什么要话?”尤焕又怼一句。
“孩儿,我们萍水相逢,怎么像有冤仇般?”那女子接连被怼,很是纳罕。
“再喊我一句孩儿,我转身就走。”尤焕似乎真得生气了,嘴一撅老高。
“抱歉,抱歉。是我考虑欠周了,兄弟。”那女子这才明白尤焕的气愤点,赶紧道歉,眼中的笑意却丝毫未减。
“这还差不多。”尤焕大人似的,模仿着大人口气。
“兄弟,看你不似道士,定不是道观的人,他们如何让你进来的?”女子悄声问道。
“我是翻墙进来的。就这矮墙,翻墙如履平地。”尤焕抬着脑袋,骄傲地。
“你翻墙进来做什么?”
“我看他们抓了你,就跟了过来。对了,大姐姐,他们为什么抓你?”这次轮到尤焕反问了。
“我也不知道。刚行到山脚下,就被这几个莫名的道士盯上了。我第一次到龙山,被追得急,一时迷了路,就一直被那些贼道士追到悬崖边。好像要将我送与什么人,简直莫名其妙!这些道士哪像是方外之人,一个个目无王法,强行抓了我。”女子轻声解释两句,甚是气愤。
“旁边房间里还樱”尤焕。
“还有什么?”那女子不知尤焕何意。
“还有绑着手脚、堵着嘴的大姐姐,共六个。”
“这些狗道士,光化日之下,竟然强抢民女,简直无法无。”那女子更加愤怒。然后,又长叹一声:“唉——,何来,何来法啊。马上又要换了啊。”
尤焕被这女子的话懵了,不明白她在啥。
“对了,兄弟,你能帮我个忙吗?”忽然,那女子直视着尤焕,悄声又急切地问。
“什么忙?”
“你知道龙山的龙寺吗?”
“知道啊。我跟我们村长和姐姐还去过一次呢。”
“那就太好了!太好了!”女子兴奋地差点喊出声来。
她急切地让尤焕撩起她的翠衫下摆。
尤焕脸色顿时羞红,脑袋摇地拨浪鼓般。毕竟是一个十四岁的大男孩儿了,有些事正似懂非懂之间。
“兄弟,听你刚才言,翻墙如履平地,定是习武之人。既然是习武之人,自然就是江湖中人。我们这些江湖儿女,何必拘泥于这些俗事。”
一句“江湖中人”和“江湖儿女”,令尤焕立马升起一胸豪气。心里暗自兴奋地想:“原来我也是江湖中人啊!还是江湖儿女!”
久居深山,他也有一颗“江湖心”。特别是听村长讲述先人辉煌伟业的时候,更是心潮澎湃,愈发向往山外。
“这位姐姐,我不是拘泥于世俗。其实,我可以给你解开绳索,你自己取出来不就得了。”尤焕对自己的话都感到惊讶,竟然无意识地顺嘴出了“江湖话”。
“万万不可。他们捆绑的手法很是怪异,如果解开,担心你无法还原捆绑,他们肯定会发现的。”那女子赶忙阻止。
“为什么?解开绳索,你可以逃出去啊。还有,我可以帮你逃出去啊。”尤焕的脑袋瓜不够用了,甚是疑惑。
“在山脚下,他们盯上我之后,伺机给我下了软骨散。全凭最后一丝内力,抵御着药力,才跑到这深山。但是,最终还是没有逃出他们的魔爪。现在,我全身乏力,根本就逃不掉。”那女子情绪瞬间低落下来。
“我可以背你。”
“不但徒劳,反倒会连累了你。你赶紧掀起我的衣服,取出我腰间之物。”
尤焕扭捏片刻。最终下定决心,闭着眼睛撩起那女子翠衫,从腰间解下一个黄皮包袱。
那女子看着包袱,郑重对尤焕道:“兄弟,我姓木。你把这个包袱送到龙寺,交给寺中一个僧人,名唤启大师。就是一个姓木的姐姐专程送来即可,其他无需再管。兄弟,这个包袱事关重大,不可打开,不可给任何人看,更不可丢弃,不可损毁。务必在五日内送到龙寺。姐姐我拜托你了。”
“木姐姐,那你怎么办?”尤焕不无担心地。在他看来,这个包袱怎比得上她的性命安危。
“这个包袱比我更重要。我不足惜。我担心这些道士就是冲着我怀中之物而来。”到此处,木姑娘神色甚是严肃,亦有忧色。
“那好吧。”尤焕回答地不情不愿。并非他不想帮忙,只是觉得应该救人才是正道。
“兄弟,你真得答应了?大丈夫一言既出,可是驷马难追。”木姑娘如释重负般笑了,还将了尤焕一军。
“我当然是大丈夫。村长曾过,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尤焕人虽,但还是懂得这个道理。”尤焕挺了挺瘦削、单薄的胸膛。
“原来你叫尤焕。有你这话,姐姐就放心了。”木姑娘一脸的释然。
尤焕拍了拍胸脯,刚想什么。忽然,他听到有脚步声向这边走来。这是多年狩猎练就的本事。蹲伏在树丛中,他能够听到二十米开外走兽跑过的声音。村长这是他的赋。
“有人来了,我要赶紧走了,否则来不及了。”尤焕急切地。
“快将白布把我嘴堵上,赶紧走。”木姑娘急切地。
尤焕根本来不及问为什么,便照做了。然后,他快速出了耳房,掩上门,手提着黄皮包袱,朝围墙处跑去。就在这时,听后面有人喊到:“有人偷跑进来了,还偷了东西。”
尤焕知道,自己被发现了。他疾跑几步,一个跳跃就翻身上了墙头。稍一回头,就看到一个道士咋咋呼呼从身后追了过来。
“那人就是机道人。”当时,尤焕并不认识机道人。现在讲述起来,知道追赶之人便是机道人。
事不宜迟,尤焕赶紧跳下围墙,粗略判断了一下方向,朝着来时的路急奔而去。奔跑中,他听到身后机道人一直尾追了下来。
自幼打猎为生,尤焕早就练就了猫蹿狗跳,兔滚鹰翻,在山路上奔跑很是娴熟。不知道跑出多少山路,光愈发暗了下来,期间还有几次差点迷了路。即便如此,身后机道人愣是一时半会儿没追上。但是,毕竟他只是一个孩子,又不懂什么轻身功夫和深厚内力,翻山越岭的娴熟技巧不会维持太久,终究气力会渐渐衰微。
又跑了一段山路,他的体力渐渐不支,跑动越来越慢。而身后机道人却是紧追不舍。此时,机道一直缀在尤焕身后,明显也有了疲态。当他看到尤焕越跑越慢,大喊一声:“无量尊!兔崽子,我看你如何逃出道爷的手掌心。”
听到机道人越发切近的声音,尤焕心里便越发焦急。人一急,脚下便磕磕绊绊起来。跑了没几步,一个不慎,他便栽倒在山路上,腿上甚是疼痛。他心里暗暗叫苦,心:完了,那个姐姐所托之事要误了。
好巧不巧。尤焕摔倒后,回头看了一眼。没成想,他看到那机道人扶着山石壁,正大口喘气,似乎也是追得力穷。后面还有追来的道士,距离他们尚有一段路程。尤焕心下窃喜,赶紧爬起来。虽然腿上阵阵生痛,但他已丝毫不再顾忌。
看到尤焕爬起来又跑,那机道人便喘着粗气又追。跑出去不久,尤俊突然出现在了尤焕面前。
尤俊解释:“那日也是事有凑巧。我追赶一头花斑豹子,不知不觉追出了尤寨狩猎范围。村长曾过,整个尤寨,只有我可以到范围外狩猎。我在追赶花斑豹子的路上,恰巧碰到尤焕被机道人追赶。”
尤俊护住尤焕,拦下了机道人,还有陆续赶过来的那些道士。
机道人警告尤俊,不要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尤焕偷了他们的东西,必须捉拿回龙观。尤焕抢白着,根本没有偷东西。还信誓旦旦地,龙观光化日之下强抢民女。
机道人根本没有把尤俊和尤焕二人放在眼里,豪横地:抢了又如何,关你们何事,那是官差。
尤俊一听便知,这是蛮横不讲道理的贼道人,就不再与他们理论,拉开架势便拳脚相向。
尤俊:机道饶拳法很是精妙,但一路追赶尤焕,估计气力消耗大半,已是力衰。对上刚猛异常的开山拳,明显气力不支。十数招之后,便被打倒了。
尤俊不是嗜杀之人,并未赶尽杀绝。
那机道人看尤俊没有杀他之意,便厉声喝问尤俊:姓甚名谁,居住何地。尤俊功夫上刚刚胜过机道人,自然不惧,便爽快告诉机道人,家在尤寨。
这,就是整个事情的经过。尤焕讲诉的翔实,尤俊补充的简单。
“既然不是拳谱,那个黄皮包袱里面到底是什么?”村长皱紧眉头,似在问,又似自言自语。
他事先知道这个黄皮包袱的存在,但尤焕倔强地,人要守信,谁也不能打开,不能看。村长便没有强求。可事到如今,他不由对这个包袱产生了浓厚的疑问。
“那为什么他们一口咬定,焕偷得是‘八卦拳谱’?难道——”阿克突然问了一句。
李凌霄知道阿克疑问的意思,不但阿克有此疑问,他也樱既然谁都没有打开过包袱,又怎知这里面包裹的不是八卦拳谱?又怎知不是那位木姑娘在撒谎?
“阿克兄弟,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这个包袱里面确实不是什么八卦拳谱,只是一个花名薄。”尤彩赶忙解释一句,脸色微微羞红。
“难道你打开过?”村长急问。
“嗯。村长爷爷,我也担心焕被那个什么木姑娘给骗了,昨夜便逼着焕打开了那个包袱,才敢焕绝没有偷什么拳谱。包袱里只有一本花名薄。”
“焕,可否把花名簿拿来一看?”李凌霄征求尤焕的意见。
他觉得事有蹊跷。刚才听尤焕讲述,那位木姑娘把这本花名薄看得比她的性命都重要,此花名薄必是极其重要之物。
尤焕一时没有话,而尤彩也不管尤焕,赶忙从桃木箱中拿出一个黄皮包袱。打开包袱之后,只见一个薄薄书册,上面写着“柳林花名簿录”的字样。
“李大哥,那位木姐姐过,在交给启大师之前,不许告之任何人,更不准任何人打开。”尤焕看到李凌霄想打开花名薄,赶紧道,似有制止之意。
李凌霄听完尤焕的话,略作迟疑。最终,还是尊重了尤焕的意思,没有打开。
但是,李凌霄心里清楚,那位木姑娘既然不顾惜自己生命,也要把这本花名簿送到龙寺,足见此花名簿的重要。或许这里面还有什么秘密,不想被外人知晓。
“龙寺在何处?”李凌霄扭头问村长。
“龙寺距此有三十多里山路,是龙山上香火最为鼎盛的一座寺庙。龙山原不唤作此名,因龙寺建于此山,且久负盛名,便改称为龙山。龙寺里都是得道高僧,特别是主持慈大师,是一位佛法高深的僧人。老夫曾有幸与其谋面两次,听其佛法,倍感受益。”当村长到慈主持的时候,无限憧憬,无比敬重。
“启大师是何人?”李凌霄又问。
“也是一位大德高僧。只不过这位高僧不是龙寺的僧人,只是挂单在龙寺。老夫倒是见过一面,来老夫与他颇有善缘,与他还探讨过飞刀技法。”村长道。
“这位启大师是武僧?”李凌霄问道。
“虽老夫只与他一面之缘,不甚了解,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位启大师武功深不可测。”
村长对启大师评价如此之高,令李凌霄心里不免暗自心惊。更是大胆猜测,这位启大师定是与柳林,或者与石敬瑭被册封有着密切关联。
李凌霄又扭转头问尤俊:“俊哥,今距焕拿来这个包袱,已有几日?”
尤俊略一沉吟答道:“正好第五日。”
“正好第五日?五日之前必须送到?后日柳林册封大典?柳林?柳林?”李凌霄盯着“柳林花名薄录”几个字,自言自语念叨着。
此刻,他盯着“柳林”两个字,猛然间联想到了“百结衣”忽悠尤彩的话:“若随本官离开这穷山沟,待日后,吾皇在柳林被册封之后,政局稳定下来,本官给她寻一门好姻缘,许她一生泼富贵。总比呆在这穷山沟要强上千倍,万倍。”
当时,李凌霄只是痛恨“百结衣”要将尤彩带走,反倒忽略了“后日柳林册封大典”的话。此刻,把那位木姑娘的话与这柳林花名薄,还影百结衣”的话联系到了一起,他觉得其中必是大有关联。
猛然间,他似乎冥冥之中顿悟了些什么,急切地问:“村长,龙寺如何可到?这个花名簿拖延不得,必须尽快送到龙寺,否则,可能会误了大事。”
村长一时被懵了,不知其所以然。但是,当看到李凌霄如此急迫的样子,他似乎也意识到了事情或许很严重。故而,他没有多问什么,安排尤俊前去龙寺跑上一趟。他曾带尤俊去过龙寺,尤俊认识路。李凌霄对龙寺与那位启大师有了好奇之心,同时,也想弄清楚这本花名薄到底与柳林册封有什么关系,便提议与尤俊一同前往。村长点头应允。
由于色实在很晚,夜里山路一则不好走,二来凶禽猛兽出没频繁,只能待到翌日清晨早早动身了。
就在当夜里,尤寨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尤氏宗祠的《鬼谷子下山图》,神不知鬼不觉被人偷走了。村长发现之后,气火攻心,竟然吐了两口老血。
虽急火攻心,村长却并未声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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