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月前，初春，漠北王庭处
顶着耶律尧光面容的三千院跟在传令内侍身后。
耶律尧光的甲胄穿在他身上，冰冷、沉重，路上不时有漠北士卒停下向他行礼。
他也极力模仿着耶律尧光平日里的姿态——那种久居人上、龙行虎步的样子。
踏入述里朵的大帐，一股混着檀香与皮革的气味扑面而来。
帐内陈设华贵，挂着皮毛。
王后述里朵端坐于主位之上，随着门帘的掀开，她的眼神落在“儿子”身上。
在她身侧，站着穿着独特巫祝服饰的女子，漠北奥姑——耶律质舞。
这也是三千院第一次见到她！
“尧光，你来了。”述里朵的声音平稳，听不出喜怒。
“儿臣，拜见母后。”三千院行礼，声音、语调，与耶律尧光一般无二。
“嗯，”述里朵微微颔首，将案几上一封密信推向前，“三晋来的求援信，你看看。”
三千院上前，接过信笺，目光快速扫过。
信中言辞恳切，详述了晋国如今面对的压力，请求漠北出兵牵制，并许诺了诸多好处。
“你如何看？”述里朵端起一杯奶酒，看似随意地问道。
三千院谨记“言多必失”的原则，模仿着耶律尧光可能有的、对母亲决策的信任与依赖，沉声道：
“此事关系重大，母后既有决断，儿臣听从便是。”
这个回答，符合一个儿子对强势母亲的尊重，帐内的气氛似乎缓和了一瞬。
述里朵放下酒杯，继续道：“出兵可以。但我漠北儿郎的血不能白流。除了信中所提，军粮辎重，必须由他们先行提供。”
“并立下盟约，待我漠北铁骑日后南下中原时，他三晋需敞开要道，鼎力相助，互为犄角。”
这是一个极其苛刻，甚至带有明显控制意图的条件。
三千院心下一颤，这意味着漠北的野心远不止于一次简单的军事支援，而是着眼于整个中原的棋局。
他猜测，如此重要的决策，耶律尧光此刻或许会流露出一些对具体条件的思考。
于是，他沉默了。
然而，就是这短暂的、不符合耶律尧光平日里在军事上果决形象的沉默，引起了述里朵的警觉。
她的目光骤然锐利起来，直刺“耶律尧光”的双眼。
“你今日怎么了？！”她的声音不大，却让三千院心下一颤。
他立刻顺势抬手掩唇，咳嗽了几声，声音带着一丝刻意营造的沙哑：
“回母后，儿臣……近日偶感风寒，精神不济，望母后恕罪。”
“哦？风寒？”述里朵的眼神没有丝毫松动，反而更加冰冷，“我漠北的雄鹰，何时变得如此娇弱了？”
她身体微微前倾，那股久居上位的压迫感几乎凝成实质，“抬起头来！告诉我，你对晋国的条件，究竟如何看待？”
三千院闻言抬头，刚想再次重复“全凭母后做主”这套辞，却猛地对上了述里朵那双满是审视的眼睛。
他毫不怀疑，只要自己的回答再有丝毫偏差，就……
随后他快速开口：“依儿臣之意……”
话音未落，就在这瞬间！
“砰！”得一声闷响！
站在述里朵身侧的耶律质舞毫无征兆地动了！
她的身影快如鬼魅，前一秒还静立着，下一秒便携着凌厉的破风声出现在“耶律尧光”面前。
那看似纤细的手掌，狠狠一掌印在他的胸膛上！
三千院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有效的防御，整个人就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地撞在帐内的支撑柱上，发出一声巨大的轰鸣，随即摔落在地。
喉头一甜，一股腥甜涌上，又被他强行咽下。
耶律尧光的甲胄胸前，一个清晰的掌印凹陷下去。
几乎在同一时间，帐帘被猛地掀开，数十名听到声音的漠北士卒如潮水般涌入。
明晃晃的刀锋瞬间将倒地的“耶律尧光”围住。
三千院躺在地上，五脏六腑如同移位般剧痛。
述里朵缓缓站起身，一步步走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里是彻骨的冰寒和一丝关乎儿子安危的焦灼。
她弯下腰，伸手在他耳后和下颌处细细摸索，指尖的冰冷触感让三千院心中一阵心颤。
很快，她找到了那极其细微的接缝。
“嘶啦——”
一声轻响，一张制作精巧无比的人皮面具被生生撕扯下来，露出了三千院那张因剧痛而略显苍白的脸。
“！你是什么人？！”述里朵厉声道，握着人皮面具的手指因用力而发白，“我儿尧光，现在何处？！”
帐内空气凝固，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三千院身上。
他咬着牙，强忍疼痛回道：“我是晋王麾下校尉……”
“哦？是吗？”述里朵嘴角露出一抹冷笑。
“一个校尉，就有如川量和能耐，潜入我漠北大营，易容成堂堂大元帅？”
她话音未落，一旁的耶律质舞已然上前，一只手如同铁钳般扼住了三千院的咽喉，将他整个人从地上提起。
巨大的力量掐断了他的呼吸，三千院视野迅速开始模糊起来。
“呃……嗬……”他徒劳地挣扎着。
随后，颤抖着将手摸向自己腰间，掏出了一枚打造精良的铜制令牌——那是他作为晋国校尉的身份凭证。
一名漠北士卒立刻上前，夺过令牌，恭敬地递给述里朵。
述里朵接过令牌，目光冰冷地扫过上面的字号和纹样。确实是晋军的制式令牌，做不得假。
她随手将令牌扔在地上，同时微微抬手示意。
耶律质舞松开了手。
三千院摔回地面，双手捂着脖子，狠狠咳了几声，大口大口喘着气。
“晋国的校尉……”述里朵的声音再次响起，“不以真面目示人，却费尽心机，易容成本后之子，潜入帅帐。”
“看来，晋王对于与我漠北的合作，很是不放心啊！”
三千院伏跪在地，声音沙哑道：“王后言重，晋王只是想知道，漠北对于我晋国求援，究竟是何态度。”
“态度？”述里朵向前踏出一步，“那你现在，看到了吗？！”
三千院低头，不敢言语。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寂静中，帐外一名士卒快步走进，禀报：“启禀王后，中原的石大人，带人求见！”
述里朵眼中精光一闪，仿佛早已料到，冷声道：“速请！”
跪伏在地的三千院，听到“石敬瑭”三个字，身子一颤。
片刻，帐帘再次掀起，一身中原官袍的石敬瑭带着几名晋军护卫快步走入。
他面容精干，先是恭敬地朝述里朵深施一礼：“拜见王后。”
礼毕，他抬起头，目光自然地扫过帐内情形，当看到被士卒刀锋围住、狼狈不堪的三千院时，脸上瞬间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
“巴将军？！”石敬瑭开口，语气中充满了错愕与不解，“你怎么会在簇？！”
“难道是……是泰山密令遣你来的？”
述里朵原本就冰冷的眼神，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彻底冷了下来，怒声道：“我儿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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