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结实是牛家村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四十出头，个子不高但很壮实，皮肤被太阳晒得黝黑发亮。他家里穷，只有两亩薄田，种些玉米和蔬菜，勉强够糊口。为了多挣几个钱，他经常不亮就挑着玻子去十里外的镇上卖，有时候回来已是深夜。
村里人都牛结实胆子大，敢走夜路。其实他也不是不怕，只是穷怕了，为了多卖几个钱，不得不硬着头皮走那些荒僻的路。牛家村到镇上有两条路，一条是大路，绕远但平坦；另一条是路，近但要从一片荒坟地旁边经过。牛结实为了省时间，总是走路。
那是一个阴历七月的夜晚，牛结实卖完最后一捆韭菜，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镇上的店铺陆续关门，街上行人稀少。他收拾好空担子，跟几个熟悉的摊贩道别后，就踏上了回家的路。
\"结实啊，今这么晚，要不就在镇上住一晚吧？\"卖豆腐的老王关切地。
牛结实摇摇头：\"不了，家里还有活计，明早还得早起。\"
老王欲言又止：\"那...那你路上心点，最近...\"他压低声音，\"听有人在那片荒坟地看见'东西'了。\"
牛结实笑了笑：\"老王，你也信这些？我走了这么多年夜路，啥也没见过。\"
老王摇摇头不再多，只是目送牛结实离开，眼神中带着担忧。
牛结实哼着曲，沿着熟悉的路走着。月亮被云层遮住，四周黑漆漆的，只有他手中的煤油灯发出微弱的光芒。夜风吹过路边的玉米地，发出沙沙的响声，像是有人在窃窃私语。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牛结实来到了那片荒坟地附近。这里原本是牛家村的祖坟，后来因为闹鬼的传闻，村里人把祖坟迁到了别处，只剩下一些无人认领的老坟，杂草丛生，显得格外荒凉。
就在牛结实准备加快脚步穿过这片区域时，他突然看到前方不远处有光亮。起初他以为是萤火虫，但那光亮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最后竟形成了一片灯火通明的景象。
\"奇怪，这里什么时候有人家了？\"牛结实自言自语道。他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看错——前方确实有一片热闹的集市，人来人往，叫卖声不断。
牛结实心里咯噔一下，想起了村里老人常的\"鬼赶集\"的传。据在阴气重的夜晚，亡魂会聚集在荒僻之地，模仿活人赶集的样子。活人若是误入其中，轻则大病一场，重则被勾走魂魄。
\"不可能，一定是附近的村子临时设的夜剩\"牛结实给自己壮胆，决定走近看看。他心想，如果是真的集市，不定还能再卖点东西，多挣几个钱。
随着距离拉近，牛结实看清了集市的模样。那是一片开阔的荒地，凭空出现了几十个摊位，每个摊位前都挂着红灯笼，照得四周一片通红。摊位上摆着各种货物，有吃的有用的，摊主们热情地招呼着过往的\"客人\"。
牛结实站在集市边缘，犹豫着要不要进去。这时，一个穿着蓝布褂子的老头向他招手：\"伙子，来啊，新鲜的猪肉，便宜卖了！\"
牛结实定睛一看，那老头面前的案板上确实摆着几块肉，颜色鲜红，看起来很是新鲜。他肚子咕咕叫了起来，想起自己晚饭只吃了一个冷馒头，便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
\"这肉怎么卖？\"牛结实问道。
老头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便宜，便宜，三个铜板一斤。\"
牛结实惊讶于价格之低，正想掏钱，突然发现老头的笑容有些诡异——他的嘴角几乎咧到了耳根，眼睛却一眨不眨，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我...我再看看别的。\"牛结实后退几步，转身走向另一个摊位。
这个摊位卖的是各种布料，摊主是个中年妇女，脸色惨白，嘴唇却涂得鲜红。她见牛结实过来，立刻拿起一块红布往他身上比划：\"哥，这布多衬你啊，买回去做件新衣裳吧？\"
牛结实感到一阵寒意——那妇女的手冰凉刺骨，碰到他的皮肤时，他几乎打了个哆嗦。而且，那红布的颜色太过鲜艳，在灯笼的照射下，仿佛能滴出血来。
\"不...不用了。\"牛结实慌忙躲开，继续往集市深处走去。
越往里走，牛结实越感到不对劲。集市上的人虽然多，但走路几乎没有声音；叫卖声此起彼伏，却听不清具体在什么；更奇怪的是，所有灯笼发出的光都是红色的，照在人脸上，显得格外诡异。
牛结实注意到，集市上卖的货物也很奇怪：有的摊位卖的是纸扎的房屋、车马；有的卖的是香烛纸钱；还有一个摊位前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鞋子，但全都是单只的...
\"这不是给活人用的东西...\"牛结实心里发毛，转身想离开，却发现来时的路不见了，四周全是陌生的摊位和面孔。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结实？是你吗？\"
牛结实浑身一震，转头看去，只见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站在不远处，正惊喜地望着他。那是他已故三年的母亲！
\"娘...娘？\"牛结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老妇人快步走过来，拉住他的手：\"结实啊，娘想死你了！你怎么也来了？\"
牛结实感到母亲的手冰冷刺骨，但触感却无比真实。他颤抖着问：\"娘，这是哪里？您不是已经...\"
\"傻孩子，这是七月半的集市啊。\"老妇人笑着，\"只有这时候，我们才能上来看看。来，跟娘去见见你爹，他可想你了。\"
牛结实被拉着往前走，脑子一片混乱。他隐约记得今是阴历七月十四，明就是中元节，民间俗称\"鬼节\"。难道自己真的闯进了亡魂的集市？
穿过几个摊位，牛结实看到了已故五年的父亲，他正和一个陌生老者下棋，看到牛结实，立刻高胸站起来：\"结实！好儿子，你终于来看我们了！\"
牛结实的父亲看起来和生前一样，只是脸色青白，眼睛没有神采。他热情地拉着儿子坐下：\"来，尝尝这个，你时候最爱吃的芝麻糖。\"
牛结实看着父亲递过来的芝麻糖，那糖的形状扭曲怪异，散发着淡淡的霉味。他强忍着恐惧，声问：\"爹，这是哪里？你们...你们不是已经...\"
\"这是我们的集市啊。\"父亲笑着，\"每年只有这几，我们能上来看看。结实，既然你来了，就别走了，留下来陪我们吧。\"
牛结实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从脚底升起。他猛地站起来：\"不...不行！我得回去！我还有老婆孩子要照顾！\"
\"别傻了，结实。\"母亲拉住他的胳膊，力气大得惊人，\"那边有什么好的？穷困潦倒的。在这里，你想要什么有什么，多好啊！\"
牛结实惊恐地发现，周围的\"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动，齐刷刷地看向他，脸上带着诡异的微笑。他们的眼睛在红灯笼的照射下，反射出奇异的光芒。
\"不！放开我！\"牛结实奋力挣脱母亲的手，转身就跑。
身后传来此起彼伏的呼唤声：\"结实！别跑！留下来吧！这里才是你的家！\"
牛结实跌跌撞撞地在集市中穿行，摊位和人群似乎无穷无尽。他跑着跑着，突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重重摔在地上。抬头一看，绊倒他的是一块墓碑，上面刻着\"牛氏先祖之墓\"几个大字。
牛结实惊恐地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跑到了坟地中央，四周全是高低不平的坟包和歪斜的墓碑。而那个热闹的集市，就在不远处，红灯笼依然明亮，人影绰绰。
\"必须离开这里！\"牛结实挣扎着爬起来，继续往前跑。突然，他听到身后有脚步声追来，越来越近...
\"结实...别跑啊...\"是母亲的声音，但听起来异常阴森。
牛结实不敢回头，拼命往前冲。就在他即将跑出坟地时，一只冰冷的手抓住了他的脚踝！
\"啊！\"牛结实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猛地一挣，整个人向前扑去，头重重地撞在一块墓碑上，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当牛结实再次睁开眼睛时，已经蒙蒙亮了。他发现自己躺在一片荒草丛中，四周散落着几个破败的坟包。昨晚热闹的集市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
牛结实挣扎着坐起来，头痛欲裂。他摸了摸额头，发现有一道伤口，已经结了血痂。更让他毛骨悚然的是，他的衣服上沾满了纸灰，身边还散落着几枚铜钱和几块发霉的糕点——那是祭奠死人用的供品！
\"昨晚...是真的...\"牛结实颤抖着站起来，跌跌撞撞地往家的方向跑去。
回到家后，牛结实实在高烧三，嘴里一直着胡话，把妻子和孩子们吓得不轻。村里老人来看过后，是撞了邪，给他做了法事，烧了很多纸钱，才慢慢好转。
病好后，牛结实再也不敢走夜路了，尤其是那片荒坟地附近。每当有人问起那晚的经历，他只是摇头，什么也不。只有在一个喝醉的夜晚，他才对最要好的朋友吐露了只言片语：
\"他们...都在那里...我爹我娘...还有村里以前去世的人...他们有个集市...想让我也留下...\"
从此以后，每年中元节前后，牛结实都会早早收摊回家，紧闭门户。而那片荒坟地，也成了牛家村人避之不及的地方。偶尔有胆大的年轻人不信邪，半夜去那里\"探险\"，回来后大多会大病一场，久而久之，再也没人敢去验证\"鬼赶集\"的传了。
至于牛结实，他活到了七十多岁，临终前对围在床前的子孙们的最后一句话是：\"别...别走夜路...尤其是...七月半的时候...他们...真的在赶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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