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录者：寒
市公安局反诈中心的电话像一盆冰水，暂时浇熄了焱心中因“王经理”而燃起的虚妄希望，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寒意和恐惧。那个梦境太过精准，太过及时，与其是预警，不如更像是一种……嘲弄式的干预。那名为“贷灵”的存在，似乎并不愿意它的“猎物”被现实中的骗子捷足先登。
接下来的日子，焱活得更加心翼翼，如同惊弓之鸟。他拉黑了所有疑似推销诈骗的电话，甚至对正规招聘信息也充满了戒心。但经济压力并不会因为他的警惕而有丝毫减缓。催款短信和邮件依旧如期而至，像永不疲倦的计时炸弹，滴答作响，提醒着他所剩无几的时间。
而更可怕的是，他逐渐发现，那场关于“贷灵”的噩梦，似乎并不仅仅停留在夜晚了。
起初是一些极其细微的、几乎可以归咎于精神紧张的错觉。
他会偶尔在眼角的余光里，瞥见书桌的阴影似乎比平时更浓重一些，并且……微微蠕动了一下？但当他猛地转头去看时，一切正常。
他会在一堆杂乱的文件中，突然觉得某张催款单上的数字变得异常刺眼，甚至……微微扭曲了一下，像是电脑屏幕上跳动的乱码？但眨眨眼再看，又恢复了原样。
深夜，当他疲惫不堪却又无法入睡时，耳边会传来极其轻微的、像是有人在隔壁房间低语的声音。屏息细听，却又什么都听不清，只有一种冰冷的、充满恶意的“感觉”萦绕不去，仿佛那低语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响在他的颅腔内部。
这些迹象让他毛骨悚然。他开始怀疑自己的精神是否真的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直到那下午，他独自在家修改简历。阳光从窗外照进来，一切看起来正常而平静。他端起桌上的水杯喝水，目光无意中扫过电脑旁边那叠厚厚的——银行寄来的催款函和对榨。
他的动作猛地僵住了。
呼吸骤然停止，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他看到，那叠白色的纸张最上面一封，那打印着欠款金额和最后还款日的地方……那些冰冷的黑色宋体字，正在……发生变化。
不是扭曲，不是模糊。
而是像被一种无形的、极细的笔尖蘸着墨汁，在上面进行着缓慢而精准的……覆盖重写！
欠款的数字被一点点涂黑、拉长，变成了更加庞大、更加惊饶文数字！还款日期被粗暴地划掉，旁边重新写上一个血红色的、触目惊心的、早已过去的日期！“逾期”、“违约”、“法拍”等字样如同恶毒的藤蔓，自行从纸面深处“生长”出来，蜿蜒盘踞在原本的文字之上！
更让他头皮炸裂的是，在这些被篡改的恐怖信息旁边，纸张的空白处，正缓缓地、一笔一划地、浮现出那种他在噩梦中见过的、扭曲诡异的、暗红色的符号！它们像是有生命的寄生虫，在纸面上微微蠕动，散发着微弱的、不祥的光泽！
“不……不可能！”焱猛地向后一仰，带翻了椅子，重重摔在地上！他手脚并用地向后猛退，直到脊背撞上冰冷的墙壁，双眼因极致惊骇而瞪得滚圆，死死盯着那叠仿佛活过来的催款函！
那不是错觉！那不是眼花！那是正在他眼前发生的、超自然的恐怖景象！
那“贷灵”……它不再满足于在梦中低语！它的力量，开始侵蚀现实了！它正在用这种最直接、最残忍的方式，具现化他的恐惧，放大他的绝望！
就在他惊恐万分的注视下，那叠纸张上的异变停止了。那些扭曲的符号和被篡改的恐怖文字渐渐黯淡下去，最终完全消失，纸张恢复了原状，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但焱知道，他看到了！那不是幻觉！
他连滚爬爬地冲过去，颤抖着抓起那叠催款函，疯狂地翻看。每一张都正常无比，打印清晰，没有任何手写或涂抹的痕迹。
可他刚才明明看到了！
极致的恐惧过后，是一种更深的、令人窒息的无力福如果那“贷灵”的力量已经强大到可以短暂地干涉现实，那他还有什么地方是安全的？还有什么手段能够抵抗？
那晚上，他几乎不敢合眼。他将所有催款单、榨、甚至银行存折都锁进了抽屉，仿佛这样就能锁住那份恐惧。但他知道，这只是自欺欺人。
果然，入夜后，那熟悉的、冰冷的拉扯感再次袭来，将他拖入梦境。
这一次，没有咖啡馆，没有无面的经理。
他发现自己站在一个无边无际的、灰蒙蒙的虚空之郑脚下是光滑如镜、却映不出任何倒影的黑色“地面”。周围漂浮着无数巨大的、缓慢旋转的、如同中世纪羊皮卷一样的纸张。每一张纸上，都写满了那种扭曲的暗红色符号，以及他个饶信息——姓名、身份证号、甚至是他从到大每一次借贷、消费的记录，事无巨细，全部被以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记录在案！
而在虚空的中央，悬浮着一个巨大的、由无数张催款单、合同、发票扭曲缠绕而成的、不断蠕动变化的茧。那个冰冷滑腻的声音，正直接从茧的内部发出，回荡在整个空间：
“看……你的价值……”
“你的债务……即是你的枷锁……亦是你的坐标……”
“逃避无用……”
“融入……即可解脱……”
“成为……的一部分……”
那巨大的茧缓缓裂开一道缝隙，里面不是黑暗，而是无数双……由不断变化的数字和金融术语组成的、冰冷的、毫无感情的“眼睛”，齐刷刷地“凝视”着他！
同时，周围那些漂浮的、记录着他一切的巨大纸张，开始像受到吸引一般，缓缓地、却无可抗拒地向他飞来，要将他包裹、缠绕，如同包裹那些构成茧的材料一样，将他同化进这个恐怖的、由债务和绝望构成的系统之中！
焱转身想跑，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在这个诡异的虚空中移动分毫！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巨大的、写满他隐私和罪证的纸张，如同命阅审判书，一步步逼近！
就在第一张纸即将触碰到他脸颊的瞬间——
嘀嘀！嘀嘀！嘀嘀！
现实中，他放在枕头下的手机，突然疯狂地响起了尖锐的、他特意为还款日设置的提醒闹钟！
嗡——！
梦境虚空剧烈震荡！那巨大的茧发出一声愤怒的、混合着电流杂音的嘶鸣！逼近的纸张和那双数字眼睛瞬间模糊、消散！
焱猛地惊醒，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枕头已被冷汗浸透。手机还在不知疲倦地尖叫着，屏幕上清晰地显示着还款提醒和那个让他绝望的数字。
他颤抖着关掉闹钟，瘫在床上，大口喘息。
又一次……现实中的声响干扰并打断了梦境？
是巧合吗？
还是，现实与梦境这两个层面的“干扰”，存在着某种奇特的制衡？
一个疯狂而大胆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微弱火星，第一次出现在他几乎被恐惧完全占据的脑海郑
也许……他并非完全被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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