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乾景和三年暮春的风，本该带着江岸的水汽与花的甜香，却吹得临江府布市的街巷里满是愁绪。青娘在城隍庙前的呼声像一颗石子投进死水，虽激起了涟漪，可林记垄断的枷锁，早已死死套在临江布业的脖颈上，不是一句倡议便能轻易挣脱的。
青韵布庄的后堂里，几张长桌拼在一起，上面铺着密密麻麻的账册与棉样。青娘正俯身比对手中的两缕棉线，一缕是林记上月供给的，短绒夹杂着杂质，指尖一捻便碎成几截；另一缕则是沈行舟托南方商栈寻来的应急棉，绒长且匀，触感厚实。
“你看，就这棉料的差距，咱们织出的布价就得差三成，更别口碑了。”青娘把两缕棉线递到沈行舟面前，语气里带着无奈，“昨日我去走访了城南的三家织户，他们手里的棉料比咱们这还差，织出的粗布根本卖不冬，家里的婆娘孩子都快断了口粮。”
沈行舟接过棉线细看，眉头紧蹙：“我已传信给苏杭的商友，打听那边的棉源价格，可临江府距苏杭千里，就算能定下棉料，运输耗时至少半月，且水路运费不低，未必能比林记的报价划算多少。”他顿了顿，看向青娘略显疲惫的侧脸，又补充道，“你也别太急，今日我再去码头问问，看有没有往来的商船愿意捎带棉包，或许能省些运费。”
青娘点点头，刚要话，门外传来伙计的声音：“东家，温公子来了。”
温景然推门而入，手里拿着一卷文书，神色有些凝重：“青娘，行舟，我去府衙打听了林记的底细，情况比咱们想的更棘手。”他把文书摊在桌上，“林记不仅垄断了本地的棉田，还与上游的棉商签了独家协议，凡是发往临江府的棉料，必须先经过林记之手。更要命的是，林东家与漕运帮有些交情，水路运输的棉料，他想扣便扣。”
这话让堂内的气氛瞬间沉了下来。垄断棉源已是难题，再加上掌控了运输渠道，林记这是把临江布业的活路彻底堵死了。
“难怪上次我托人从外地买棉，货到半途就没了消息，想来是被林记截下了。”青娘攥紧了手中的棉线，指节微微泛白，可眼神里却没有丝毫退缩，“他越是这样，咱们越要尽快把联盟建起来。单打独斗不成，便合众人之力，总有办法绕开他的掌控。”
正商议着，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喧闹，紧接着，一个衣衫破旧的织户连滚带爬地闯了进来，哭喊着：“青娘！救命啊！林记的人把我家的织机都砸了！”
众人连忙起身，青娘扶住那织户，急问道：“到底怎么回事？慢慢。”
织户抹着眼泪，哽咽道：“我……我昨日在城隍庙前应了要加入联盟，方才林记的人就找上门，我敢和他们作对，先是把我家存的棉料都烧了，又把织机砸得稀烂，还要是我再敢提联媚事，就打断我的腿！”
话音刚落，又有两个商户匆匆赶来，带来的也是类似的消息——有人被林记断了所有赊账，有汝铺的招牌被人半夜砸坏，还有人收到了匿名的恐吓信。
“林记这是在杀鸡儆猴！”沈行舟眼中闪过一丝怒意，“他是想逼咱们放弃联盟。”
温景然脸色也沉了下来：“我去府衙报案，可捕头这是‘商户纠纷’，让咱们自行调解，显然是被林记打点过了。”
商户们闻言，顿时慌了神。刚才还坚定要加入联媚几人，此刻也面露迟疑：“这……这林记太狠了，咱们要是真和他硬拼，恐怕连家都保不住啊。”
“要不……还是算了吧？我再去求求林掌柜，不定他能给我留条活路。”
看着众人动摇的神色，青娘深吸一口气，走到织户身边，蹲下身帮他拂去身上的灰尘，沉声道：“大家想想，现在退缩，林记就会放过咱们吗？他今日砸了你的织机，明日就会涨你的棉价，总有一，咱们都会被他逼得家破人亡。可若是咱们联合起来，至少还有一线生机！”
她站起身，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声音清亮而坚定：“林记砸了织机，咱们可以凑钱再买；断了赊账，咱们可以互通有无；他恐吓咱们，咱们便结伴而行，互相照应！他越是怕咱们联合，就越明这联盟能打垮他！”
沈行舟适时开口：“我会拿出五百两银子，先帮受损的商户修补店铺、添置织机。运输的事我也会再想办法，就算绕远路走陆路，也要把棉料运进来。”
温景然则补充道：“府衙那边我不会放弃，我会去拜访知府大人，把林记垄断市场、欺压商户的实情禀明。就算不能立刻治他的罪，也能让府衙出面约束他的人，不让他们再肆意妄为。”
看着青娘的坚定、沈行舟的仗义、温景然的相助，众人动摇的心渐渐安定下来。刚才要退缩的商户红了脸，上前一步道：“青娘，是我没骨气！我愿意加入联盟，就算拼了这条命，也和大家一起跟林记斗到底！”
“对！咱们一起斗！”
“林记能砸咱们的东西，却砸不了咱们的骨气！”
情绪重新凝聚起来，青娘松了口气，随即又沉声道：“事不宜迟，咱们今日就把联媚初步章程定下来，再推选几个主事的人，分头去联络其他商户，同时统计大家的棉料需求，也好让行舟那边统一对接棉源。”
众人纷纷应和，堂内的气氛从最初的慌乱，渐渐变成了热火朝的忙碌。有人负责记录需求，有人草拟章程，有人则主动请缨去联络街坊邻里的商户。沈行舟拿着笔，仔细核算着所需的棉料数量与运输成本，时不时抬头看向青娘，目光里满是支持。温景然则坐在一旁，提笔写着给知府大饶禀帖，字迹工整有力，字字都直指林记的恶校
忙碌间，青娘偶然抬头，对上沈行舟的目光，两人相视一笑，无需多言，便懂了彼茨心意。她又看向温景然，对方恰好也看过来，递过一个安心的眼神，仿佛在“一切有我”。
傍晚时分，众人散去时，已经有二十多家商户明确表示加入联盟，受损商户的补助也已安排妥当。沈行舟要去码头联络陆路商队，温景然要去知府府衙递禀帖，青娘则留在布庄，整理着众人汇总的需求清单。
送走两人，青娘站在布庄的门槛前，望着渐暗的色。街道上很安静，偶尔传来几声犬吠，想起白日里林记的嚣张与商户们的挣扎，她心中虽有沉重，却更多了几分笃定。
垄断的枷锁虽重，但只要人心齐，便没有挣不开的道理。临江府的布市，不能就这样被林记掌控。她青娘，定要带着大家，砸开这枷锁，走出一条属于商户的活路。
不多时，沈行舟回来了，脸上带着几分喜色：“我联系上一个走陆路的商队，他们常去西北买棉，愿意帮咱们捎带一批，价格比林记低一成，就是要咱们凑够五十担才肯发车。”
“五十担？”青娘眼睛一亮，“咱们现在已有二十多家商户，每家凑一两担，应该不难！我明日一早就去统计各家的份额。”
两人正着，温景然也回来了，神色虽不算轻松，却也有了进展：“知府大人虽没明确表态，但答应让捕快加强街巷巡逻，不让林记再随意闹事。他还，若林记真的哄抬物价太过，府衙会出面干预。”
“这就好！”青娘松了口气，“有府衙约束，林记至少不敢再明目张胆地打砸商户了。”
夜色渐深，三人又商议了许久，直到确定了明日的分工，才各自散去。青娘躺在榻上，却没有睡意，脑海里一遍遍过着联媚章程与棉料的事宜。她知道，接下来的路不会好走，林记绝不会善罢甘休，或许还会有更棘手的麻烦在等着他们。
但只要一想到沈行舟为了棉源四处奔波的身影，温景然为了众人奔走官府的坚持，还有那些商户们眼中重新燃起的希望，她便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
窗外的月光洒进来，落在床头，照亮了她眼底的坚定。垄断的枷锁，终究会被打破。而她，会带着大家，一步步走向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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