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的脚步落在最后一级台阶上，地面没有震动，也没有回响。他的鞋底触到一片虚浮的平面，像踩在水面上，却不下沉。前方是开阔空间，中央悬浮着巨大的眼球矩阵，无数细的眼睛缓缓旋转，映照出不同的画面——有他跪地求饶的影像，有他冷眼旁观队友死亡的数据流，还有他在办公室加班至凌晨三点的监控片段。
他没停下。
右眼齿轮光纹开始转动，但这一次，他主动切断了视觉输入。视野陷入黑暗，只剩下心跳声在颅内回荡。一、二、三……每一下都比上一次快半拍。他用程序员调试死循环的方式计算着频率，发现所有分身的动作轨迹都遵循同一个节拍器——那是机械账本的核心算法，0.3秒一个周期。
数据分身围了上来。
第一个扑向他的喉咙，动作精准得像预演过千遍。他偏头，未动右手，而是将左掌贴地，释放一道微弱的血月能量脉冲。脉冲不是攻击，而是干扰。它顺着镜界底层逻辑反向爬行，在节点处制造了一个短暂的延迟漏洞。
第二个分身出手时慢了0.1秒。
第三个卡顿了一帧。
他睁开右眼，齿轮光纹猛然加速，启动“镜返”。生命值开始下滑，鼻腔渗出温热液体，但他不再擦拭。他将自身化作一个活体病毒，把残存的生命力转化为逆向代码，注入眼球矩阵的同步链路。
轰——
空间震颤，三千六百个数据分身同时僵住，面部扭曲成乱码。那条真实通道出现了，由断裂的数据链构成，边缘闪烁着不稳定的红光。
他走了进去。
尽头处，复合眼球集群静静漂浮。它的表面流动着符文，正是他曾无数次梦见的解剖图结构。而在最中央的瞳孔里，映出了一个人影——穿着白色实验服，戴着单片镜，嘴角挂着熟悉的微笑。
“你来了。”对方开口，声音是他自己的。
“我一直知道你会来。”那人继续，“最优容器不需要选择，只需要觉醒。”
陈默没答。他抬起手，掌心凝聚起最后的血月能量。他知道这具身体撑不了多久，镜返消耗太大，意识已经开始剥离。但他还有一件事要做。
他转身，面向那些封印失控超凡者的数据球。
第一个是铁骨人，球体内血液凝固成金属丝网。他一拳砸下，玻璃状外壳碎裂，一股灼痛立刻从肋骨蔓延至肩胛，仿佛全身骨骼正在崩解。他咬住牙关，没停。
第二个是藤蔓序列，球体破裂瞬间，绿色根须从裂缝钻出，缠上他的腿。剧痛如电流贯穿神经，像是被活体植物吞噬。他抽出腰间的锈钥匙，在腿侧划开一道口子，让血滴落在藤蔓上。血月共鸣生效，根须退缩，球体彻底粉碎。
第三个是磁暴体，脑域遭受高压穿刺般的冲击。他跪了一下，又站起来，继续向前。
每一个球体破碎，都带来对应的反噬伤害。他的皮肤开始龟裂，指端发黑，呼吸带着血腥气。但他仍在走。赵铁山晶化手臂的能量印记在他体内共鸣，像一根支撑脊椎的钢柱，帮他稳住神经系统。
最后一个球体炸开时，空间安静了。
那些被囚禁的意识残影没有消散。他们围成环形阵列，站在他身后，无声低语。不是语言，也不是声音，而是一种信息波，直接作用于眼球矩阵的运算核心。
十秒窗口开启。
他走向复合眼球集群。
“你以为我在追求完美？”那个与他面容相同的身影轻笑，“我只是在清除错误。”
“那你错了。”陈默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却清晰，“我不是错误。我是异常出口。”
他拔出锈钥匙，对准自己心脏。
钥匙插入的瞬间，血月共鸣系统全面激活。他没有抗拒嗜血冲动，反而将其引导至极致——不是对鲜血的渴望，而是对终结循环的执念。这种执念源自最初的那个夜晚：房贷催收短信、p2p平台爆雷、连续七十二时加班后的心跳骤停。他从未想成为神明，也无意掌控规则。他只想打破那个不断复制失败人生的系统。
“镜返！”他低吼。
生命值疯狂下降，一半代价被抵消。另一半，由身后三千六百道意识共同承担。他们齐齐向前一步，身影变得透明，最终化作一道银色洪流，汇入钥匙顶端。
双月共鸣达到顶点。
空裂开一道泛着银边的竖瞳状裂隙，风停止了，诡异低语尽数消散。他的身体开始透明化，四肢如同被数据分解，一点点从现实剥离。
复合眼球集群剧烈震颤，符文崩解，细的眼珠逐一爆裂。那个戴着单片镜的身影发出一声不甘的嘶鸣，试图伸手阻止，却被银边裂隙中涌出的力量弹开。
“序列0……不是终点……”他的声音断续，“只是……起点……”
话音未落，整个眼球矩阵轰然溃散。
碎片四溅，唯有一片闪烁蓝光的单片镜残片悬停空中，缓缓转向，指向远方某处。
陈默站在裂隙前，身体已近乎透明。他能感觉到自己正在被系统回收，意识锚定在血月与新世界之间的夹缝地带。心脏处插着锈钥匙，它不再是一把工具，而是连接两个维度的生物密钥。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片残存的镜片。
蓝光映出的画面是一座巨大的商场，悬浮在废墟之上，外墙布满藤蔓与锈迹。入口处站着一个模糊的人影，手里抱着一台老式收音机，线微微晃动。
他想起来了。
那是他时候住过的家属院楼下，每周五傍晚都会响起的便民广播站。
裂隙开始闭合。
灰烬从空中飘落，沾在他的睫毛上，没有融化，也没有滑下。
他的右手缓缓抬起，指尖距离那扇正在关闭的门只剩半寸。
钥匙还在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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