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牙口的风裹着铁锈味,刮得黎家屯祠堂的残碑呜呜作响。黎童的铁枪斜插在冻土中,枪缨上的红绸被血浸透,贴在枪杆上像道凝固的伤疤。他望着祠堂前被炸开的豁口,那里曾立着块 “忠勇” 碑,是当年先皇亲赐,此刻却碎成数截,最大的一块上还嵌着半支玄莲教的毒箭。
“爹,他们往西北跑了!” 念雪的青鸾弓搭着最后一支箭,左臂的黑血已经漫过肘弯,她咬着牙将箭尖指向密林,“带银面具的那个,刀法里有狄国的‘破风式’!”
黎童猛地拔起铁枪,枪尖在阳光下划出冷弧:“是完颜家的人。” 他的声音发紧,铁枪在掌心转了半圈,枪杆撞在残碑上,震落的碎石里露出片褪色的衣角 —— 是狄国特有的狼纹锦,和当年完颜雪战死时穿的那件,一模一样。
赵衡扶着念雪往祠堂后挪,银枪始终护在她身侧:“黎叔,念雪中的‘牵机引’不能再拖,我先送她去找阿古拉的军医。” 他眼角的余光瞥见黎童盯着那片衣角出神,喉结动了动,“当年的事……”
“当年,狼牙口的雪比今年大。” 黎童突然开口,铁枪在地上划出个 “雪” 字,“你还是个婴儿。完颜宗望想杀你,你娘穿着这件狼纹锦,挡在你身前,完颜宗望的刀…… 就扎在她心口。” 他的指尖抚过衣角上的箭洞,那里的丝线早已朽坏,却依旧能看出当年的决绝,“她,不能让狄国的好儿郎,死在自己饶刀下。”
念雪的弓突然松了,箭落在地上。她想起时候翻母亲的遗物,总看到父亲对着这件残破的锦袍发呆,那时她不懂,为何父亲每次抚摸上面的刀洞,指节都会泛白。此刻看着黎童眼底的红血丝,突然明白,那不是思念,是剜心的疼。
“完颜宗望…… 他为什么要杀我娘?” 念雪的声音发颤,左臂的麻木感已经爬向心口,“她是他的亲侄女啊!”
“因为她偷烈国的布防图。” 一个阴鸷的声音从残碑后传来,银面具的完颜烈缓步走出,手里的短刀滴着血,“她帮着中原人屠戮同族,是完颜部的叛徒!宗望叔叔杀她,是清理门户!”
“你胡!” 念雪捡起地上的箭,再次拉开弓,“我娘是为了阻止战争!她是和平使者!”
“和平使者?” 完颜烈狂笑起来,笑声在空旷的祠堂前回荡,像野狗在哭,“她给你爹的布防图,让狄国铁骑在狼牙口折损三千精锐!多少母亲没了儿子,多少孩子没六,这就是她的和平?” 他突然指向黎童,短刀上的毒光闪得人眼晕,“还有你爹,口口声声爱她,却眼睁睁看着她被乱箭穿心,连尸首都不敢抢回来!”
“我杀了你!” 黎童的铁枪突然暴起,枪尖带着破空声直刺完颜烈面门。这一枪快得只剩残影,枪缨的红绸扫过残碑,激起的碎石打在脸上生疼 —— 那是二十年前的恨,是眼睁睁看着爱裙下却被敌军围困的无力,是二十年来午夜梦回的嘶吼,此刻全凝在枪尖上!
完颜烈显然没料到他重伤之下还有如此威势,慌忙用短刀去挡,“铛” 的一声脆响,短刀被枪尖震飞,他踉跄着后退,后背撞在残碑上,疼得闷哼出声。
“当年我被三万狄军围困,身中七箭,能活着回来已是侥幸!” 黎童的枪尖抵住他咽喉,声音像从牙缝里挤出来,“你以为我不想抢回你姑姑的尸身?可我若死了,谁来为她洗刷叛徒的污名?谁来养大她的女儿?”
完颜烈的脸瞬间白了,喉结滚动着不出话。
就在这时,祠堂的横梁突然 “咔嚓” 断裂,玄莲教主的黑袍从上面垂落,拐杖上的青铜莲花对着黎童喷射毒雾:“黎将军,别跟这黄口儿废话了,你的对手是我!”
黎童早有防备,铁枪在身前划出个浑圆的枪圈,将毒雾尽数挡开,同时枪尖一沉,贴着地面扫向教主的脚踝。这招 “卧雪式” 是他当年为完颜雪创的,枪尖走的是刁钻的弧线,专破女子的灵巧身法。
教主果然被绊得一个趔趄,黑袍下露出的银靴擦过残碑,带起一串火星。她稳住身形,拐杖突然变长,杖头的莲花猛地张开,露出里面的三枚毒针,呈品字形射向念雪!
“念雪!” 赵衡的银枪如闪电般横亘在她身前,毒针撞在枪杆上,溅起的毒液落在地上,冒起阵阵白烟。
阿古拉的弯刀同时掷出,刀光如红线穿堂而过,精准地劈向教主的手腕。教主慌忙收杖,弯刀擦着她的袖口飞过,割断了系着黑袍的腰带,露出里面的玄莲教令牌 —— 牌背面刻着个 “宗” 字,是完颜宗望的私印!
“你果然是完颜宗望的人!” 阿古拉的声音冷得像冰,她捡起地上的弯刀,红衣在风里猎猎作响,“他派你来,就是为了挑起两国战火,好趁机南下?”
教主的脸色变了变,突然吹了声口哨,密林里冲出十几个玄莲教徒,个个握着缠满布条的火把。“就算被你们看穿又如何?” 她狞笑着指向祠堂后的粮仓,“这里早就埋好了炸药,只要点燃引线,黎家屯就是一片火海,到时候我再把消息传回狄国,就是中原人杀了公主的亲信,看完颜宗望会不会趁机出兵!”
“你敢!” 阿古拉的弯刀指向那些教徒,“我是狄国公主,谁敢动这里一根草,就是与狄国为敌!”
教徒们的动作果然顿住了,面面相觑。完颜烈趁机从靴筒里掏出另一把短刀,悄无声息地刺向黎童后心 —— 他知道,只要杀了黎童,念雪就会崩溃,这场戏就能演下去。
“爹心!” 念雪的箭比声音还快,精准地射穿他的手腕,短刀 “当啷” 落地。
黎童回身一脚踹在完颜烈胸口,将他踹得滚到教主脚边。“念雪,射他们的火把!” 他的铁枪突然横扫,枪杆撞在最近的教徒膝盖上,那人惨叫着倒下,火把滚落在地,差点点燃旁边的引线。
赵衡的银枪也动了,枪尖挑、扫、砸,招招都冲着教徒的手腕,没用半分杀招 —— 他知道,这些人大多是被胁迫的,没必要赶尽杀绝。阿古拉的弯刀则像道红色的闪电,专挑火把的布条,刀刃划过之处,火把纷纷熄灭。
教主看着越来越少的火把,突然从怀里掏出个信号筒,往上一放 —— 信号弹炸开的瞬间,不是玄莲教的黑莲,而是狄国的狼图腾!
“是完颜宗望的铁骑!” 阿古拉的脸色瞬间惨白,“他果然就在附近!”
远处传来震耳欲聋的马蹄声,地面都在发颤。黎童扶着念雪往祠堂深处退,铁枪横在身前:“进密道!” 他指着残碑后的暗门,“那是当年我为你娘挖的逃生路,能通到屯外的白杨林。”
赵衡刚要扶念雪进去,却被她按住手。“阿古拉,你也走!” 念雪看着红衣猎猎的阿古拉,左臂的麻木感让她视线发花,“你是狄国公主,不能死在这里,你要回去告诉你父王,是完颜宗望在挑事!”
阿古拉的弯刀突然插进地里,刀柄在她掌心转了半圈:“我走了,你们怎么办?” 她看着赵衡紧握着念雪的手,又看了看黎童护在她们身前的背影,突然笑了,“狄国的公主,从不是丢下朋友跑路的孬种。”
马蹄声越来越近,狼旗的影子已经出现在屯口的白杨林。黎童的铁枪在地上磕出个浅坑,枪尖指向来犯的方向:“念雪,赵衡,你们走!我和阿古拉殿后!”
“爹!”
“黎叔!”
黎童突然回头,对着他们用力推了一把:“走!替你娘看看,这下,终究是和平的好!” 他的铁枪再次扬起,枪缨的红绸在风中舒展,像面的红旗。
阿古拉的弯刀也拔了出来,红衣与赵衡的白袍擦身而过时,她突然低声道:“照顾好她。”
赵衡看着她决绝的背影,又看了看怀里几乎失去力气的念雪,咬了咬牙,拽着她钻进暗门。暗门关闭的瞬间,念雪透过门缝,看到黎童的铁枪与阿古拉的弯刀背靠背站在一起,看到完颜烈的短刀刺向阿古拉后心,看到父亲的枪尖突然调转,用枪覆住了那致命一击 ——
“轰隆” 一声,暗门彻底合上,隔绝了外面的厮杀声和狼旗的猎猎声。
念雪靠在赵衡怀里,左臂的麻木感已经蔓延到心脏,视线越来越模糊。她好像看到母亲穿着狼纹锦,站在狼牙口的雪地里对她笑,又好像听到父亲的枪尖刺穿敌军喉咙的脆响,还好像…… 看到阿古拉的红衣在狼旗中炸开,像朵永不凋零的花。
暗道尽头的微光里,赵衡的声音带着急喘:“念雪,撑住!我们马上就出去了!”
念雪想点头,却发现自己连张嘴的力气都没了。意识沉入黑暗前,她最后听到的,是暗道外传来的号角声 —— 那是狄国的收兵号,却吹得支离破碎,像谁在哭。
而祠堂前的残碑下,黎童的铁枪依旧挺立,枪尖上挑着玄莲教主的黑袍,阿古拉的弯刀插在完颜烈的肩窝,狼旗的影子在他们身后越拉越长,却不知,是敌是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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