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七娘？”董永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和恐慌。他亲眼看着幻境破碎，看着七娘眼中最后一丝温度彻底熄灭。他踉跄着上前，想要抓住她的手，“七娘！那……那都是假的！是幻境！不是真的！我……我对你是真心的！我……”
七公主猛地抽回手，动作决绝，甚至带着一丝厌恶。她的目光，终于落在了董永脸上。那眼神，冰冷如刀，没有愤怒，没有悲伤，只有一种看透一切的死寂。
她的右手缓缓上移，落在了自己盘起的发髻上。那里，插着一根他亲手用桃木雕刻的、歪歪扭扭的木簪——那是他曾经“情深意重”的象征，是她视若珍宝的信物，是她甘愿舍弃仙籍、坠入凡尘的见证。
七公主的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加深了。她缓缓抬手，动作轻柔，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力量。她的手指，轻轻捻住了自己发髻上那根木簪。
“七娘！不要！”董永似乎预感到了什么，声音尖利起来，带着绝望的哀求，“那是……那是我……”
“咔嚓——！”
一声清脆的断裂声，如同惊雷般在寂静的茅屋中炸响！
七公主面无表情，手指微微用力，那根承载着“情意”的木簪，在她指尖应声而断！断成两截！
木簪落地，发出轻微的声响，却如同重锤砸在董永心上！他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他看着地上断裂的木簪，又看向七公主那双冰冷死寂的眼眸，一股巨大的恐慌和绝望瞬间将他淹没！她折断的是她自己的簪子！是她自己的过去！是她自己的心！
“不……不……”董永语无伦次，想要扑过去捡起那断簪，却被七公主冰冷的眼神冻在原地，“七娘！你听我解释！幻境里……幻境里我是……我是被逼的！我是没办法！我……我是为了我们的将来啊！七娘！你原谅我！我们再……”
“闭嘴。”七公主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她看也不看地上的断簪，更不看董永那张涕泪横流、充满哀求的脸。她仿佛只是随手拂去了一粒尘埃。
她缓缓转身，目光落在一直紧张守在一旁的八公主身上。
“妹妹，”七公主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我们回家。”
“七姐！”八公主瞬间红了眼眶，扑上去紧紧抱住七公主，“好！我们回家！我们这就回家！”她看也不看失魂落魄的董永，拉着七公主的手，转身就走。
董永还想追上去，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开。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两道身影，消失在茅屋门口，消失在凡尘的烟雨之郑地上，那两截断裂的木簪，静静地躺着，如同他破碎的幻想和彻底失去的爱人。
庭，瑶池仙宫。
苏蕊早已在殿外等候。看到八公主拉着神情冰冷、一身凡尘气息的七公主回来，她心中一块大石落地，连忙迎了上去。
“七公主！您回来了！”苏蕊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关切和心疼，快步上前，与八公主一左一右扶住七公主。
七公主任由她们扶着，走进寝殿。她坐在软榻上，依旧一言不发，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仿佛灵魂还未从幻境的冲击中完全归来。那身粗布青衣，与瑶池仙宫的华美格格不入，更衬得她形单影只，脆弱不堪。发髻间，那根木簪已消失不见，只余下些许散乱的发丝。
“七姐……”八公主看着姐姐这副模样，心疼得直掉眼泪，“你别这样……你话啊……你哭出来也好啊……”
苏蕊轻轻拍着八公主的背，示意她稍安勿躁。她蹲下身，仰视着七公主，声音轻柔而充满安抚的力量：“七公主，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那幻境都是假的，过去了，都过去了。”
七公主依旧沉默，仿佛一尊没有生气的玉雕。
苏蕊知道，此刻的七公主，心防最是脆弱，也最需要宣泄。她给八公主使了个眼色。
八公主立刻会意，脸上瞬间充满了愤怒，她猛地站起来，叉着腰，指着凡间的方向，声音带着哭腔和滔的怒火：
“七姐！你别难过了！都是那个董永！他不是东西！他就是个忘恩负义的王鞍！狼心狗肺的负心汉！”
“你看他！在幻境里！府台姐一勾引，他就差点动摇了！后来被诬陷下狱，屁用没有！还要七姐你去卖绣品赎他！赎回来还是个废人！抄书都抄不好！”
“还有那些长舌妇！骂得多难听！‘狐媚子’！‘克夫’！‘扫把星’！他董永呢？他站出来替你话了吗？他放个屁了吗？他就知道躲在你后面装死！”
“最可恨的是那个豪绅！拿银子砸他！拿功名诱惑他！他……他居然就动摇了！他居然就犹豫了！他居然……居然想把你卖了！四百两银子！一个廪生名额！他就想把你卖了！他忘了是谁放弃庭荣华富贵跟他下凡受苦的吗？他忘了是谁日夜操劳养他的吗？他忘了你那双磨破的手了吗？！”
“他就是个懦夫！软骨头！没良心的白眼狼！为了钱！为了功名！连自己的结发妻子都能卖！他简直猪狗不如！他……”
八公主越骂越激动，脸涨得通红，眼泪鼻涕一起流，把董永骂得狗血淋头，体无完肤！
苏蕊也适时地加入，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鄙夷：“八公主骂得对！那董永，看似清高，实则虚伪！看似情深，实则薄幸！在真正的诱惑和困境面前，他那点所谓的‘情意’，不堪一击！他根本配不上七公主您！他连给您提鞋都不配！”
“就是就是！”八公主用力点头，“他连给七姐提鞋都不配！七姐是上的仙女！他董永算什么东西？地上的泥巴！臭狗屎！”
两人一唱一和，将董永骂得体无完肤，将幻境中的种种不堪一一揭露，字字句句都戳在七公主心窝上！
起初，七公主依旧面无表情，仿佛没听见。但渐渐地她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空洞的眼神里，渐渐凝聚起一丝愤怒的火光！那火光越来越盛！
终于！
“够了！”七公主猛地抬起头，声音嘶哑，却带着压抑已久的爆发力！她眼中不再是死寂，而是燃烧着熊熊怒火！屈辱！不甘！被背叛的痛楚！在这一刻，如同火山般喷发出来！
“他董永！就是个废物！懦夫！伪君子！”七公主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充满了力量，“他口口声声爱我！情比金坚！结果呢？府台姐一勾引，他就犹豫！被诬陷下狱，他屁用没有！就知道让我去救他！去卖绣品！去求人！”
“那些长舌妇骂我！他呢？他连个屁都不敢放！就知道躲！就知道装死！”
“豪绅拿钱砸他！拿功名诱惑他！他居然就动心了！他居然想把我卖了！四百两银子！一个破廪生名额！他就想把我卖了！他忘了我是谁了吗？他忘了我是为了谁放弃一切的吗？他忘了……”
七公主的声音哽咽了，泪水终于决堤而出，但她没有停下，反而骂得更狠：
“他就是个没良心的白眼狼！猪狗不如的东西！我瞎了眼！才会看上他！才会为了他为了他……”她不下去了，伏在软榻上，失声痛哭！那哭声，撕心裂肺，充满了悔恨、屈辱和宣泄！
八公主连忙上前，紧紧抱住她，轻轻拍着她的背。
“哭吧！七姐！哭出来就好了！”八公主也哭得稀里哗啦。
“对！哭出来！骂出来！就好了！”苏蕊柔声安慰。
七公主哭了许久，仿佛要把所有的委屈和痛苦都哭出来。哭声渐渐平息，只剩下压抑的抽泣。
苏蕊看着七公主发泄后的疲惫面容，知道时机已到。她轻轻握住七公主的手，声音轻柔却带着一种直指人心的力量：
“七公主，您看为了这么一个薄情寡义、懦弱无能的凡人，为了这么一段不堪一击的‘情爱’，您差点就要触犯条，放弃仙籍，永坠凡尘值得吗？”
七公主的身体猛地一僵！她缓缓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苏蕊。
苏蕊的眼神清澈而坚定：“不值得！一点都不值得！您是瑶池的公主！是王母娘娘的掌上明珠！您本该享有无尽的仙福和尊荣！为了一个董永？为了那点虚妄的‘情爱’？搭上您的一生？甚至触怒条，引来司法神的严惩？这值得吗？”
“司法神……”七公主喃喃道，眼中闪过一丝深深的恐惧和后怕！她猛地想起幻境中那些衙役的凶狠，想起现实中司法神杨戬那冰冷无情的面容！一股寒意瞬间席卷全身！
“不值得！”七公主猛地摇头，声音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决绝和清醒，“一点都不值得！我……我真是糊涂！真是鬼迷心窍！”
她看着自己身上那身粗布青衣，眼中充满了厌恶！她猛地站起身，一把扯下那身衣服！仿佛要扯掉那段不堪的过去！她下意识地摸了摸空荡荡的发髻，那里曾经有一根桃木簪如今，只剩下一片冰凉。
“妹妹！苏蕊！”七公主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清冷和威严，带着一丝不容置疑，“备水！沐浴！更衣！我要把这身凡尘俗气，洗得干干净净！”
“是！七姐\/公主！”八公主和苏蕊异口同声，脸上都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七公主站在瑶池仙宫的玉阶上，望着窗外浩瀚的云海和璀璨的星河。身后，是氤氲着仙气的温泉和侍女们捧来的华美仙衣。她深吸一口气，那冰冷而清新的仙灵之气，仿佛涤荡了她灵魂中最后一丝凡尘的污浊。
不值得。
为了董永？
为了那幻境中不堪一击的“情爱”？
为了触犯条？
不值得！
她……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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