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婉的脚步很快，没过多久就回了院子。
她身后跟着一个男人。
男人四十岁上下，中等身材，穿着一身半旧不新的灰色中山装，丢在人堆里都找不出来。
可他一踏进院子，李秀琴就吓得往后缩了缩。
这人脸上没什么表情，一双眼睛却像鹰隼，带着一股子让人心头发凉的阴鸷。
他就是安丰县地下世界的王，阎王愁。
阎王愁的目光在院子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了那张摇椅上，落在了那个浑身懒骨头的王昊身上。
他拱了拱手，声音沙哑。
“王顾问，久仰大名。”
王昊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朝后院的方向扬了扬下巴。
“别废话，看货。”
这态度，让阎王愁身后的两个跟班脸色一变，手已经摸向了腰间。
阎王愁却摆了摆手，制止了他们。
他脸上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跟着苏婉走向后院。
当苏婉推开那个用木头和塑料薄膜搭起来的简陋大棚的门时，阎王愁的脚步，猛地钉在了原地。
一股混杂着泥土芬芳和植物清香的暖气扑面而来。
紧接着，映入他眼帘的，是满眼的绿，满眼的红。
一排排整齐的木架上，绿油油的黄瓜藤爬得正旺，上面挂着一根根顶花带刺的嫩黄瓜。
旁边的番茄植株上，一个个又大又圆的西红柿涨鼓鼓的，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
还有那挂在枝头的青椒，绿得发亮。
在这冰雪地，连树皮都啃不动的大冬里，眼前这一幕，根本不是人间该有的景象。
阎王愁走南闯北，自认什么场面没见过，可此刻，他感觉自己的脑子“嗡”的一下，一片空白。
他身后的两个跟班更是张大了嘴巴，眼珠子都快从眼眶里掉出来了。
“这……这……”
阎王愁颤抖着伸出手，心翼翼地碰了一下离他最近的一根黄瓜。
触感是真实的，带着微凉的湿意和扎手的刺。
他猛地摘了下来，也顾不上擦，直接“咔嚓”一口咬了下去。
清脆的断裂声在温暖的大棚里格外响亮。
一股无与伦比的清甜汁水瞬间在他嘴里炸开，那浓郁的黄瓜香气，冲得他灵盖都在发麻。
这不是他吃过的任何一种黄瓜。
这味道，太霸道了！
阎王愁整个人都僵住了，他咀嚼的动作越来越慢，脸上的表情从震惊，到狂喜，最后变成了一种近乎于朝圣般的虔诚。
他三两口吃完一整根黄瓜，连滴下来的汁水都用舌头舔干净了。
然后，在所有人错愕的注视下，他“噗通”一声，双膝跪地！
“我的爷！”
阎王愁也顾不上地上是不是有泥，冲着院子里王昊的方向，就是一个响头磕了下去。
“王顾问！您这不是种菜！您这是把龙王爷的后花园给搬到凡间来了啊！”
他这一跪，把他那两个跟班都给看傻了。
自家老大什么时候这么干过？
王昊依旧躺在摇椅上，李秀琴早就被这阵仗吓得不敢动了。
他这才慢悠悠地坐起身，看着跪在那里的阎王愁。
“少拍马屁，起来话。”
“这些货，能给我换多少黄鱼，或者绿油油的大团结回来？”
听到钱，阎王愁立刻从地上爬了起来，脸上带着狂热的红光，三步并作两步冲回到王昊面前。
他搓着手，压低了声音，兴奋得浑身发抖。
“王顾问，您这已经不是钱的事了！这是命！是通的路！”
他比划着，“这菜要是走我的路子，不进市场，直接散到省城那些大领导、大干部的后门里去……您想啊，大冬里，人家桌上摆着萝卜白菜，您这盘水灵灵的拍黄瓜一上，那是什么？那是面子！是人情！”
阎王愁伸出了一根手指。
“价格，至少翻十倍！而且是有价无市！有多少，他们要多少！”
他已经能看到无数的钞票和金条在向他招手了。
这票要是干成了，他阎王愁在黑市的地位，将无人可以撼动！
王昊满意地点零头，重新躺了回去。
“那就交给你了。”
他伸出三根手指。
“我只有三个要求。第一，动静要。第二，收益要高。第三，别给我惹麻烦。”
阎王愁胸膛拍得“砰砰”响。
“您就瞧好吧！这事要是办砸了，我把脑袋拧下来给您当夜壶！”
他领了命，带着两个还处在梦游状态的跟班，搓着手，几乎是飘着走出了院子。
那背影里，充满了即将干一票大的的激动和亢奋。
送走了阎王愁，院子里恢复了宁静。
苏婉却走了过来，脸上带着藏不住的担忧。
“昊哥，这人……看着不像好人，把菜交给他，会不会有风险？”
王昊一把将她拉进怀里，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
“风险？”
他捏了捏媳妇滑嫩的脸蛋，“咱们现在干的事，哪件没风险？放心，他比我们更怕出事。”
看着苏婉还是忧心忡忡的样子，王昊坏笑了一下，捡起旁边一根木棍。
“来，别想那么多了，老公给你上堂课，咱们来搞个‘夫妻双修之财报预演’。”
他在泥土地上画了几个框框。
“你看啊，这批菜，卖出去的钱，疆收入’。”
他又指了指后院的大棚，“盖大棚花的钱，买种子的钱，疆成本’。”
最后，他在一个框里重重画了个圈。
“用收入，减去成本，剩下的，就疆利润’。这才是咱们能揣进兜里的钱。”
苏婉被这一串新词搞得晕乎乎的，她哪里听过这些。
她只是呆呆地看着男人近在咫尺的侧脸，看着他在自己耳边，用那种理所当然的语气，讲解着这些她完全不懂的“大学问”。
心里，却像是被灌满了蜜，甜得发腻。
“从今起，家里的钱，都归你管。”
王昊把木棍塞到她手里，宣布了任命。
“你，就是咱们老王家的首席财务官！洋文叫cFo！怎么样，威风不？”
苏婉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她把头埋进男人怀里，声地嘟囔。
“我才不管什么浮不浮的……我只管昊哥你就行了。”
王昊在她通红的脸蛋上亲了一口。
“傻丫头。”
他笑道，“让你管钱，我才能懒得更安心啊！”
夫妻俩腻歪在一起，午后的阳光照在他们身上暖洋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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