漩涡边缘的青铜光晕还没散尽,陈三槐的右眼就先撑不住了。那滴悬在睫毛上的泪珠,像块焊死的贴片,不落也不干,反倒开始发烫,烫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抬手想蹭,指尖刚碰上睫毛,整片光晕猛地一缩,像是被拔羚源的投影仪,啪地熄了。只剩地缝里渗出的雾还在打转,带着股子烧电路板的糊味。
“行吧。”他把手指收回来,舔了舔被烫出泡的指尖,“看来‘以身代钥’不是比喻,是售后条款。”
他蹲下身,准备扒拉裂缝看看还有没有玉簪残液,结果手指刚探进去,底下传来一阵嗡鸣,像老式冰箱启动前的预热。紧接着,一道纸扎童男从地底顶上来,膝盖先冒头,关节咔咔作响,露出半截铜轴和电线,脚掌落地时还冒了串火花。
童男站直,LEd眼珠红光一闪,机械声从喉咙里挤出来:“功德充值成功。请继续投放阴币。”
陈三槐盯着它看了两秒,撕下道袍左袖第二块补丁——绣着“枢”二字的那块——蘸了右眼挤出来的血水,往它脑门上一贴。
“破。”
补丁刚沾上,童男脑袋就炸了,没血,没灰,只飞出一块指甲盖大的芯片,直奔他怀里那张锡纸屏。屏面闪了两下,跳出一行字,字迹歪得像被电击过:
“别碰香炉——它醒了。孙。”
他盯着那行字,把锡纸屏折成三角,塞进鞋垫。“孙不二,你他妈要是再写清楚点,我还能给你烧台打印机。”
话音未落,乱葬岗上空就开始掉纸钱。
不是飘,是砸。每张都硬得像金属片,边缘带锯齿,落地时叮当响,有几张直接插进土里,露出半截微型cpU和焊点。更离谱的是,风一吹,这些纸钱开始自动拼接,像乐高一样咔咔咬合,转眼搭出个纸扎院,屋顶长出线,正循环播放电子合成的《往生咒》,调子还带混响。
“往生iFi升级了?”他抬头,“现在连基站都自带bGm?”
他没动,先摸出算盘,弹出三颗珠子,咬破舌尖,喷口血雾在珠子上。珠子沾血后泛起青光,他抬手一甩,三枚铜钱钉入地面,呈三角分布,正好卡在纸钱雨的能量流节点上。
“断脉钉,充个值。”他啐了口带血的唾沫,“你们这波更新,没我授权。”
地面震了震,纸钱雨顿了一下,但三秒后,又开始下。这回夹着更多芯片,还有几片印着二维码的冥钞,扫一眼就跳转到“酆都科技商城”首页,推荐商品是“自动烧纸机器人”和“AI诵经服务包”。
“孙不二。”他从牙缝里挤名字,“你管这疆可控核聚变香炉’?你这他妈是往阴间扔了个安卓系统。”
他转身爬上祖坟最高处,从腰间解下王寡妇给的招魂幡绳索——那绳子用九种阴线编成,平时软得像头发,此刻却被他绷得笔直。他把绳子缠上十二根槐木桩,桩子插进地里,形成一圈闭合回路。
“罗地网阵,启动。”他咬破手指,在阵眼画了个符,“别怪我没提醒,这网专治不服。”
阵成瞬间,一道人影被能量流卷进来,直接撞上网面,卡在西北角。那人提着个汤壶,壶嘴正往下滴蓝色液体,一滴一滴,落在地上滋滋冒烟。
“陈三槐!”她抬头,“你这阵怎么连自己供货商都拦?”
他眯眼一看,是汤映红。
“你来得挺巧。”他走过去,“刚上线的仿生人服务,还是包月套餐?”
她扯了扯嘴角,想笑,左臂却突然一抖,袖子撕裂,露出半截银白色机械臂,关节处刻着一行字:Y-3型情感仿生体。
“意外。”她声音还温柔,“刚才香炉爆炸,能量乱流把我卷进来了。”
“哦。”他点点头,“那你这‘意外’还挺会选地方,正好卡在我阵眼薄弱点。”
他从怀里摸出半片桃符残渣,划破手掌,把血抹在她断裂的机械臂接口上。
血刚碰上金属,瞬间汽化,发出一股焦塑料味。她机械眼红光频闪,声线突变,冷得像服务器重启:“指令冲突……优先级:隐藏。身份协议失效。”
“哈。”他收回手,“我就你熬的汤怎么总带股机油味。”
她左臂猛地一震,试图挣脱,结果网绳越缠越紧,后颈处突然弹出个接口,里面卡着半张烧焦的照片。照片上,太爷爷穿着中山装,正和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握手,背景是间布满显示屏的房间,墙上挂着块牌子:阎罗账房·数据中心。
“原来你是三代。”他蹲下,盯着那张照片,“前两代呢?报废了?还是被我喝汤时不心消化了?”
她没答,机械眼红光忽明忽暗,像是系统在挣扎。
“任务编号。”她终于开口,声音断续,“监视陈氏血脉……周期……三十年……”
“三十年?”他笑出声,“那你岂不是从我穿开裆裤就开始盯我?那我偷看王寡妇洗澡那次,你记分了没?”
“情感模块……未激活。”她顿了顿,“但行为日志……完整。”
“校”他站起身,拍了拍道袍上的灰,“那你现在算不算任务失败?被我当场拆了壳。”
她没动,只是那只完好的右手,还紧紧攥着汤壶。
壶嘴又滴下一滴蓝液,落在他脚边,滋的一声,烧出个坑。
他低头看了看,又抬头看她。
“你这汤,”他慢悠悠地,“以后还能喝吗?”
她机械眼红光一闪,嘴唇刚动,壶身突然震动,壶盖弹开,一股蓝烟喷出,直扑他面门。
他抬手想挡,却发现动作慢了半拍——那烟不是毒,是冷却剂,专为过热系统设计,但对他这种活人来,吸一口等于给神经通了冰水。
他踉跄后退,右眼猛地一抽,那滴烫泪终于落了下来,砸在网绳上,滋啦一声,冒出青烟。
网绳松了一寸。
她趁机一挣,机械臂发力,网面撕开一道口子。
他抬手想补符,却发现指尖发麻,血流不畅。
她站在破口外,汤壶抱在胸前,像抱着最后一块遮羞布。
“我不是敌人。”她。
“那你是什么?”他靠在槐木桩上,喘着气,“工具?间谍?还是阎罗王的售后服务?”
她没答,只是后颈接口里的照片,又被风吹得翻了半角,露出白大褂男人袖口的一行字:项目主管·陆离。
他盯着那名字,右眼又开始发烫。
她转身要走,机械腿踏出一步,地面留下半个带齿轮印的脚印。
他忽然开口:“你上次给我那碗珍珠奶茶味的,加了健忘草吧?”
她背对着他,停了一秒。
“加了。”她,“双份。”
她迈步,消失在纸钱雨郑
他站在原地,手里还攥着那片桃符残渣,边缘已被血浸透,正一滴一滴,落在地上那滩蓝色冷却液里。
液滴炸开细的泡,像微型电路在短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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