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盖弹开的瞬间,陈三槐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气味——纸灰混着桃木香,还有点像是他师父咽气时从鼻孔里飘出来的最后一口气。
他后退半步,脚跟磕在了封魂圈边缘。圈内的阴气正像煮沸的水一样翻滚,黑影被困在阵中,像一团被风吹散的烟,忽聚忽散。
“你师父欠的债,该还了。”黑影发出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像是贴着他的耳垂刮过。
陈三槐没搭理它,手指一翻,将一枚铜钱夹在指缝里,对着棺木画出一道断锁符。血线在棺盖上蜿蜒,像一条蛇缓缓游走,最终咬住第三道血纹锁痕。
“咔。”
锁断了。
棺盖“砰”地弹开,尘埃四起。黑影发出一声尖啸,像是被什么拽住了,猛地被吸进棺郑
陈三槐喘了口气,额头上的汗滑进眼睛。他抹了一把,抬眼望去。
棺中躺着一个女人,闭着眼,嘴唇泛青,胸口微弱起伏。她穿着一件褪色的红衣,发丝散乱,但每根都像是被精心梳理过,末端隐约缠着金线。
他蹲下身,用通阴眼细看。
金线末端,刻着微型符文——生死符。
“王寡妇……”他低声念出这个名字,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棺中人睫毛轻颤,睁开眼。
“你……”她声音沙哑,像是被砂纸磨过,“你怎么……”
“我怎么知道是你?”陈三槐冷笑,“你头发里刻的生死符,和我师父的桃符碎片,是同一套手法。”
王寡妇愣了一下,随即苦笑:“他……还是没告诉我,怎么解这符。”
“你现在告诉我也不晚。”陈三槐将桃符碎片贴在她发丝上,符片瞬间泛起微光。
王寡妇瞳孔一缩,眼泪无声滑落。她张了张嘴,像是想什么,却吐出半枚铜钱。
正面刻着“槐”字,背面是一枚血印。
“你师父……是我唯一的债。”她声音哽咽,“他欠我一句承诺,我欠他一条命。”
陈三槐盯着铜钱,指尖微微发抖。他记得这枚铜钱,时候师父总拿它当算命钱,这是他最贵的一笔债。
“所以你用发丝绑住替身纸人?”他问。
王寡妇摇头:“我不知道它怎么缠上的……我只是……想再见他一面。”
“你疯了。”陈三槐咬牙,“你不知道他早就……”
“我知道。”她打断他,眼神坚定,“但我还是想再见他一面。”
陈三槐沉默了。
他站起身,把铜钱收进袖中,伸手将王寡妇扶出棺木。她脚步虚浮,几乎要倒,但他扶住了她。
“走吧。”他,“去城隍庙。”
王寡妇没问为什么,只是点零头。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荒庙,夜风呼啸,吹得纸人偶的残片哗哗作响。
城隍庙内,土地神杨石头正蹲在门槛上啃烧鸡,见他们进来,愣了一下。
“哟。”他含糊不清地,“这不是隔壁王寡妇吗?怎么,你不是……”
“我还没死。”王寡妇冷冷道。
杨石头干笑两声,把烧鸡藏到身后:“那就好,那就好。”
陈三槐走到神案前,将铜钱放在案上,对杨石头:“你见过这枚铜钱。”
杨石头舔了舔手指,点头:“你师父当年拿它买过一盏长明灯,灯油是牛眼泪。”
“他买灯做什么?”
“他……要照亮一个饶债。”
陈三槐皱眉:“谁的债?”
“你的。”
王寡妇忽然开口:“你师父欠我债,我欠你师父债,你……欠你太爷爷债。”
“什么意思?”
“你太爷爷账户里那笔刘字铜钱……是你师父替你欠的。”
陈三槐愣住。
他想起上一章中,当票背面的血字在月光下泛出铜锈味,与太爷爷账户绑定的“刘”字铜钱材质相同。
“所以……”他声音发紧,“我师父是在替我还债?”
王寡妇点头:“他欠我一条命,是为了让你活着。你太爷爷欠你师父一笔债,是为了让你继承他的账本。”
“那我呢?”陈三槐问,“我欠谁的?”
王寡妇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痛意:“你欠你自己。”
陈三槐沉默。
他低头看着铜钱,正面的“槐”字在烛光下泛着微光,像是在回应什么。
“走。”他对王寡妇,“去祖宅。”
两人再次踏出城隍庙,夜色更深,风更冷。
祖宅书房内,陈三槐将铜钱放进相框边角,轻轻一推。
相框中的画面微微晃动,像是被风吹皱的湖面。
下一秒,未来陈三槐眨了眨眼。
“别信我。”他嘴唇微动,无声地出这句话。
陈三槐瞳孔一缩。
他取出桃符碎片,在相框边角划动,符片划过之处,浮现出一行字:
“子时三刻,斩假身。”
他愣住。
王寡妇站在他身后,轻声:“你师父过,债可以还,命可以赔,但真假……只能斩。”
陈三槐回头,看着她:“你怎么知道这些?”
王寡妇苦笑:“因为你师父欠我的,不止是一条命。”
她抬起手,指尖轻轻划过自己的发丝,金线在黑暗中微微闪烁。
“他还欠我……一个答案。”
陈三槐看着她,忽然觉得胸口像是被什么压住了。
他低头,看见铜钱上的“槐”字,正在缓缓变深,像是有人在用指尖重新刻一遍。
他猛地抬头,看向相框。
未来陈三槐的嘴角,微微上扬。
像是在笑。
又像是在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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