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阴沉沉的，忽然破开了一道口子。
“出太阳了！”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抬起头。
风停了。
雨歇了。
乌云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散去，露出了后面湛蓝的空。
所有人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
这场持续了几几夜的暴雨，终于过去了。
肖卫国站在阳光下，眯着眼睛，苍老的脸上也满是欣慰。
他站得太久了，想活动一下身子，刚一动，腿脚一麻，身子猛地一晃，眼看就要摔倒。
“心！”
旁边一直注意着他的张远，眼疾手快，一个箭步冲上去，稳稳地扶住了他。
一股大力传来，肖卫国这才站稳了。
他惊魂未定地喘了口气。
张远却不乐意了，扶着他，嘴里就开始絮絮叨叨。
“我，您都多大年纪了，还往前线冲什么？”
“这堤坝上都是年轻人，有我们呢。”
“您这身子骨，万一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们怎么跟全省的老百姓交代？”
“您啊，就该在指挥部里坐镇指挥，别再来这种地方了。”
他这话得又急又快，一点面子都没给。
旁边的林震和孟炎听得心惊肉跳，脸都白了。
这子，疯了吧？
怎么跟肖书记话呢！
可肖卫国听完，却愣住了。
他看着张远，先是有点气，随即又忍不住笑了出来。
他指着张远，对林震他们：“你们看看，你们看看这个同志。”
“比你们胆子大多了。”
“敢这么教训我。”
林震和孟炎等人尴尬地笑着，不敢接话。
肖卫国摆了摆手，示意张远扶他到旁边坐下。
这时候，德旺支书带着几个村民，端着热气腾腾的饭菜，一路跑着过来了。
“孟主任，快，快来吃饭！”
“都热乎着呢！”
林震和孟炎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之前看着肖书记跟张远在树下吃得香，他们馋得口水直流，却又不敢过去。
现在总算轮到他们了。
几个人也顾不上什么领导风度了，接过大碗，拿起筷子就狼吞虎咽起来。
“唔……好吃！”
孟炎嘴里塞满了肉，含糊不清地赞道。
“这杀猪菜，绝了！”
林震也是猛点头，一边吃一边：“这手艺，比大饭店的师傅还好。”
“德旺支书，这真是你们村里人做的？”
德旺支书一脸的与有荣焉。
“那可不！”
他挺着胸膛，指了指不远处的张远。
“就那子，张远。”
“我们平安村的大厨，十里八乡办红白喜事，都得请他去掌勺！”
“哦？”
林震抬起头，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
正好看到张远扶着肖书记坐下，还贴心地给他递上了水杯。
林震心里一阵感慨。
这年轻人，不光手艺好，人品也是真的没得。
……
肖卫国没有多待，雨停了，水位开始下降，但他还有更多的工作要去安排。
临走前，他又特意把张远叫到身边，握着他的手，郑重地了声“谢谢”。
送走了浩浩荡荡的领导车队，大堤上的人也开始陆续撤离。
张远忙活了一一夜，此刻浑身的劲儿都像是被抽空了。
他跟德旺支书打了声招呼，就一个人拖着疲惫的步子，往自己家走去。
他家在乡坝头，离大堤不远。
可越走，张远的心就越往下沉。
一路上的景象，实在是太惨了。
东倒西歪的树木，被洪水冲垮的田埂，还有些村民的房子，墙塌了一半，露出了里面的家具。
他心里暗道不好，加快了脚步。
等他跑到自家门口，整个人都傻了。
他那土坯房，已经变成了一堆烂泥。
屋顶整个塌了下来，把本就不多的家当全都埋在了下面。
那辆他当成宝贝的破旧三轮车，被一棵倒下的大树压住了车斗，车轮都变了形。
锅碗瓢盆碎了一地，和他家的烂泥混在一起，根本分不清彼此。
张远就这么站着，呆呆地看着。
脑子里一片空白。
完了。
家没了。
忙着给几百号人做饭，忙着去救别人，结果自己的家，就这么没了。
一股巨大的失落感，瞬间将他吞没。
他蹲下身子，想从烂泥里把自己的铁锅给刨出来，可刨了半，只摸到一手冰冷的泥水。
就在张远心里发愁，不知道今晚该去哪儿落脚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张远子！”
一个洪亮的声音喊道。
张远一回头，愣住了。
只见村口的路上，走来了一群人。
为首的，正是石岭村的叶把头。
他身后跟着十几个大爷，年纪都跟他差不多，一个个精神矍铄。
他们扛着锄头，拿着锯子，推着独轮车，上面装满了各种木工瓦工的工具。
“叶……叶把头？”
张远又惊又喜，赶紧站了起来。
“你们这是……”
叶把头走到他面前，看了一眼那堆废墟，重重地“哼”了一声。
“你子，光顾着给大伙儿做饭了，自己家塌了都不知道？”
他身后一个大爷，是张远熟悉的麦穗爹。
“远子，别怕！”
“有我们呢！”
另一个大爷也跟着：“对！大伙儿给你重新盖个更好的！”
张远看着这群淳朴的大爷，他们身上还带着泥点，脸上却都挂着热情的笑容。
他眼圈一热，差点掉下泪来。
“大爷们……这，这怎么好意思……”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叶把头把手里的墨斗往地上一放，大手一挥。
“你子给我们几百号人做饭吃，现在你家有难了，我们能看着不管？”
“那不成白眼狼了！”
张远心里感动得一塌糊涂，连忙：“叔，大爷们，工钱我一定照付，一分钱都不会少你们的！”
“还有，从今起，你们的饭，我包了！”
“给你们做大席菜！”
“嗨！要什么工钱！”叶把头眼睛一瞪。
“你给大伙儿管饭就行！”
“对！管饭就行！”
“有远子的大席菜吃，干活都有劲儿！”
一群大爷们顿时来了精神，纷纷响应。
叶把头走到废墟前，背着手，绕着圈。
他一边看，一边点头，嘴里念念有词。
“这地方不行，地基太低了。”
“得往高伶。”
“原来的土坯墙也忒不结实了，得换成石头底，上面用青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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