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尘的呼吸沉了下来。
他舌尖还残留着那枚白色香丸的清凉，药性顺着喉咙滑入体内，在胸口散开一圈微弱的暖意。这股气息并不强，却足够压住喉间翻涌的腥甜。他的手指仍插在香囊两侧，指腹贴着内壁温润的纹路，能清晰感知到最后一枚银白香弹的轮廓——那是“寂灭引”，从未在实战中启用过。
空气里的味道变了。
不再是单纯的腐烂根茎与焦纸混合的气息，而是多了一种黏腻感，像是有东西在缓慢爬行，沿着鼻腔往深处钻。洛尘没有睁眼，只是用眼角余光扫过前方。那道由污染香雾凝聚而成的人形轮廓已经转过了身，脸是一片空白，没有五官，也没有表情，可它站着的地方，连光线都扭曲了。
他左手轻轻一动，掌心贴住香囊底部，引出一丝温络灵息。这股气息顺着手臂经脉缓缓流动，所过之处，原本滞涩的灵力通道稍稍松动。刚才那一脚踏地带来的震荡仍未完全消退，他的五脏六腑像是被什么重物碾过，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肋骨下方的钝痛。
黑袍人站在原地，五指张开，掌心朝上。那无面轮廓静立在他身后，双臂垂落，指尖微微颤动，仿佛随时会抬起。
洛尘知道不能等。
他右手悄然滑动，将“寂灭引”的引信提前激活。只要对方有任何动作，他会在第一时间掷出，哪怕只能制造短暂混乱，也足以让他后撤调整。但现在他不能退，一旦露出破绽，那些趴伏在地的激进分子和单膝跪地的强大修士都会立刻反扑。
他的鼻翼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
空气中飘来一缕极淡的异香，不是他自己释放的任何一种。这味道陌生，却又带着某种熟悉的感觉，像是很久以前在某本古籍上看到过的记载，但具体是什么，一时无法回想。系统识海再度刺痛，红光一闪而过，随即消失。解析失败的提示浮现在意识深处。
他闭了下眼。
再睁开时，瞳孔边缘泛起琉璃色。这一次他没有强行扫描对方，而是将注意力集中在自己布下的香雾屏障上。原本稳定的粒子正在缓慢崩解，像是被某种力量从内部侵蚀。这种侵蚀不快，却持续不断，若不阻止，最多半盏茶时间，整个调香体系都将失效。
他必须切断污染源。
左手指尖轻划，在胸前结出“封源印”。一道无形波动自掌心扩散，瞬间切断主香脉与外围雾气的连接。残留在通道中的香粉光芒暗淡下来，不再受他控制，但也因此停止了进一步瓦解。
压力稍减。
但他清楚，这只是暂时的。失去了外部香雾的支持，他的防御范围缩到了身周三尺之内。而对方显然不会给他喘息的机会。
黑袍人动了。
不是向前走，而是抬起右手，缓缓握拳。
那无面轮廓随之抬手，动作僵硬却精准，五指并拢，掌心向下，对着地面虚按。
一股无形的压力骤然降临。
洛尘脚下一沉，膝盖微弯，硬生生扛住了这股力量。他的鞋底与岩面摩擦，发出轻微声响。香囊震动，内部香料微微晃动。他体内的灵力循环再次被打乱，刚刚疏通的经络又开始堵塞。
他咬牙，催动口中剩余的“定神凝魄香”加速运转。
就在这时，那轮廓忽然抬头。
虽然没有眼睛，但洛尘能感觉到它的“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那一瞬，他脑海中闪过一个画面——一座深埋地底的殿堂，墙壁刻满古老符文，中央摆着一只骨制香炉，炉中燃着灰黑色的粉末，烟雾盘旋上升，凝聚成一个人影……
这个画面一闪即逝。
他心头一震。
那座殿堂，他从未去过，可那香炉的形状，竟与他幼年时在家族禁地中见过的一只残炉极为相似。那时他还，只记得父亲严禁任何人靠近，后来那只炉子莫名失踪，成了家族悬案。
他来不及细想。
那轮廓抬起另一只手，双掌相对，缓缓合拢。
空气中残留的香雾开始向它靠拢，速度越来越快，最终缠绕在其周身，形成一层旋转的灰雾带。雾带中隐约浮现无数细的符号，排列方式诡异，不属任何已知文字体系。
洛尘的手指收紧。
“寂灭引”已在指尖，只待投出。
可他不能贸然行动。这一枚香弹是他最后的反击手段，若无效，他将彻底陷入被动。他需要确认这道轮廓的本质——是纯粹的能量体？还是某种寄生意识？亦或是……以香为媒召唤出的实体？
他尝试调动系统，再次解析。
识海剧痛，比之前更甚。眼前一片血红，耳边响起低语声，断断续续，听不清内容，只觉阴冷刺骨。解析失败。
黑袍人终于开口。
声音依旧低哑，却多了几分沙砾般的质感：“你懂香。”
洛尘没答。
他盯着那道轮廓，手指不动，心跳却加快了一分。
“可你不懂，香也能杀人。”黑袍人着，缓缓抬起左手，指向洛尘。
那轮廓猛然转身，面向他。
双掌骤然张开。
一股冲击波以它为中心爆发开来。
不是灵力震荡，也不是物理推力，而是一种纯粹的精神压迫。洛尘脑中文一声，眼前发黑，整个人踉跄后退一步，肩背撞上岩壁。香囊剧烈晃动，内部液体碰撞作响。
他迅速稳住身形，右手一抖，准备掷出“寂灭引”。
但就在这一刻，他察觉到了异常。
那股冲击波过后，空气中残留的味道变了。不再是单纯的恶臭，而是混入了一丝甜腥，像是陈年的蜜糖泡过血水。这味道极其细微，若非他对香气极度敏感，根本无法分辨。
他突然意识到什么。
这不是攻击——这是试探。
对方在测试他对不同气味的反应阈值。
他立刻收手，将香弹重新藏回香囊深处。不能再暴露更多底牌，至少现在不校
他站直身体，抹去嘴角渗出的一丝血迹，目光平静看向黑袍人：“你用了‘黄泉秽香’的变种。”
黑袍人未答，只是嘴角微扬。
那轮廓缓缓抬起一只手，指尖对准洛尘眉心。
一道灰线从指尖射出，速度快得无法闪避。
洛尘闭眼。
香囊自动弹开一线，一缕银雾溢出，在他面前凝成薄纱。灰线击中雾纱，发出一声轻响，像是冰层碎裂。银雾瞬间黯淡，化作点点光屑消散。
他睁开眼。
额角有冷汗滑落。
他知道，下一次，这样的防御撑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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