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牧从地下室出来时,身上还带着点淡淡的、混合着草药和焊锡的奇特味道。
他脸上有些疲惫,但更多的是压抑不住的兴奋和期待,眼睛亮得惊人。
他手里紧紧攥着那个刚刚诞生不久的、丑丑的头环,像是捧着什么绝世珍宝,连走路都带着风,直接冲向了二楼的书房。
他知道,这个时间,月月一定还在里面工作。
书房的门虚掩着。
他轻轻推开一条缝,探进半个脑袋,像只心翼翼的动物。
果然,江月月正坐在书桌后,对着电脑屏幕,手指快速敲击着键盘,眉宇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倦意。
屏幕的光映在她脸上,显得有些苍白。
秦牧看着,心里揪了一下。
他的月月,果然又累了。
他不再犹豫,推开门,快步走了进去。
“月月!”
他的声音因为兴奋而微微拔高,打破了书房的安静。
江月月从繁重的工作中抬起头,看到是他,脸上自然地浮现一抹柔和。
但当她看清他手里拿着的东西时,那抹柔和瞬间僵了一下,带上了一丝难以掩饰的……错愕。
那是个……什么东西?
一根歪歪扭扭的、缠着黑色胶布的铁丝圈?
上面还粘着些颜色可疑的膏状物,嵌着几块碎玻璃片一样的东西,后面还有几个红灯在一闪一闪?
这造型……实在是太具冲击力了。
像是从哪个废旧物资回收站里捡来的破烂,又像是孩子恶作剧的产物。
跟她想象中,哪怕最简陋的“原型机”,都相去甚远。
她甚至有点担心,这东西戴在头上,会不会有安全问题。
“月月,给你!”秦牧却完全没注意到她脸上那一闪而过的复杂神色,献宝似的把那个头环递到她面前,眼神纯净而炽热,充满了期待。
“这个戴着,不累!”他语气肯定,仿佛在陈述一个毋庸置疑的真理。
江月月看着伸到面前的、这个堪称“惨不忍睹”的装置,又看了看秦牧那双写满了“快试试快夸我”的眼睛。
拒绝的话,无论如何也不出口。
这是他一连几泡在工作室里,鼓捣出来的“成果”。
是他的一片心意。
哪怕它真的只是个毫无用处的玩具,她也不能打击他的积极性。
更何况……她心底深处,还藏着那一丝关于“暖流”的、微弱的期待。
她放下手中的工作,脸上露出一个温柔而鼓励的笑容,伸手接过了那个沉甸甸(主要是金属丝和乱七八糟元件重量)的头环。
“谢谢你,秦牧。”她的声音很柔,“这是你特意为我做的吗?”
“嗯!”秦牧用力点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催促道,“月月,你快戴上试试!就一下下!”
他的急切和期待,几乎要溢出来。
江月月心里叹了口气,好吧,就当是陪他玩个游戏。
她拿着那个头环,手感粗糙,甚至有点扎手。
她调整了一下那个用金属丝弯成的、可以伸缩的环,尽量让它看起来贴合头围。
然后,带着几分无奈和几分哄孩子般的心态,她将这个造型奇葩的装置,戴在了头上。
头环有点硬,硌得不太舒服。
太阳穴位置那凉丝丝的药膏触感有点奇怪。
后颈那几个红灯闪烁着微弱的光,如果此时有别人进来,看到她这副尊容,恐怕会以为总裁疯了。
她甚至已经准备好了,无论感觉如何,都要挤出笑容,好好夸赞他一番。
不能辜负了他的心意。
然而——
就在头环戴稳的瞬间。
一种极其微妙的感觉,如同轻柔的涟漪,悄无声息地荡漾开来。
首先感觉到的是太阳穴。
那凉丝丝的药膏贴附之处,并非单纯的冰凉,而是隐隐透出一丝若有若无的、温和的渗透福
像是有极其细微的、清凉的能量,正透过皮肤,缓缓渗入。
紧接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舒缓感,从前额开始,如同春日的暖流(对,就是暖流!),温和地向四周扩散。
原本因为长时间专注屏幕而隐隐作痛、发胀的太阳穴,那股紧绷的酸胀感,竟然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解、消散。
仿佛有双无形而温柔的手,正在轻轻按摩着她的头部。
更让她震惊的是眼睛。
她每需要处理大量文件和电子屏幕,眼睛干涩、疲劳是常态,有时甚至会视物模糊。
但此刻,那种熟悉的干涩和酸胀感,也在迅速减退。
眼睛感觉湿润了不少,看东西似乎……更清晰了?连带着视野都好像明亮了一些。
不仅如此。
连日来堆积的、如同厚重乌云般笼罩在心头的疲惫和焦虑,似乎也被这股奇特的“暖流”轻柔地冲刷、涤荡。
大脑像是被清理了缓存,变得格外清明、放松。
思维都仿佛顺畅了许多。
这种感觉,并非“智瞳”演示中那种强行提升专注力和反应速度的、带有侵略性的“刺激”。
而是一种由内而外的、自然的“舒缓”与“恢复”。
像是疲惫不堪的身体,终于泡进了一个温度恰到好处的温泉里,每一个毛孔都在舒服地叹息。
温暖,柔和,毫无负担。
江月月彻底愣住了。
她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无奈、哄劝,变成了难以置信的惊愕,最后化为深深的震撼!
这……这怎么可能?!
一个用破烂零件和草药胡乱拼凑出来的东西……竟然真的……有效?!
而且效果如此显着,如此立竿见影!
这已经完全超出了她的认知范围!
科学无法解释!
常理无法理解!
“月月?怎么样?”秦牧紧张地看着她变幻不定的脸色,心翼翼地问,“是不是……不舒服?”
他看她半不话,心里有点打鼓。
难道他做错了?月月不喜欢?
江月月猛地回过神。
她看着秦牧那双带着忐忑和期待的清澈眼眸,心脏因为激动而剧烈地跳动着。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但微微颤抖的尾音还是泄露了她内心的波涛汹涌。
“不……没有不舒服。”
她伸手,轻轻触摸着头上的装置,感受着那持续传来的、令人身心愉悦的舒缓福
她的目光,紧紧锁住秦牧。
“秦牧,你告诉我,这个东西……你是怎么做出来的?”
她需要知道,哪怕只是一个模糊的方向。
秦牧见她没有不喜欢,立刻松了口气,脸上重新绽开笑容。
但对于她的问题,他却露出了熟悉的茫然表情。
他挠了挠头,努力回想,最终却只是摇了摇头。
“我……我也不知道。”
“就是……觉得应该那样做……”
“这里放这个……那里连那里……感觉……就对啦!”
他用手比划着,词汇贫乏,逻辑混乱,根本无法描述出任何有用的信息。
仿佛那个能创造出如此神奇效果的知识,存在于他身体的记忆里,存在于他的本能中,却唯独不存在于他清醒的意识里。
江月月看着他那纯然无辜的样子,心中了然,又带着难以言喻的复杂。
果然……还是这样。
她不再追问。
她缓缓靠向椅背,闭上眼睛,全心全意地感受着头上那个丑丑的头环带来的奇妙体验。
疲惫感如同退潮般消散。
头脑清明,精神松弛。
这种感觉,太美妙了。
美妙到让她几乎要落下泪来。
她苦苦寻求的破局之道,那个能对抗“智瞳”冰冷技术的、带着温度的方向……
竟然……真的以这样一种荒诞而又神奇的方式,出现在了她面前。
由她身边这个看似最不可能的人,亲手送到了她手里。
她睁开眼,看着面前因为她的安静而又开始有些不安的秦牧。
她伸出手,轻轻握住他的手。
她的手心,因为激动而微微出汗。
“秦牧,”她看着他,眼神明亮得惊人,语气无比认真,“这个东西,很棒,非常棒。”
“它让我感觉……好多了。”
“谢谢你。”
这是发自内心的感谢。
不仅仅是为了这个装置本身。
更是为了他带来的,这绝处逢生的希望。
秦牧听到她如此郑重的夸奖和感谢,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巨大的喜悦和满足如同烟花般在他脸上炸开。
他开心得差点跳起来,反手紧紧握住江月月的手,激动得语无伦次。
“真的吗?月月你喜欢?太好了!太好了!”
“它真的有用!我就知道它有用!”
“月月不累了!哈哈!”
他像个考试得了满分的孩子,纯粹地快乐着。
江月月看着他毫无阴霾的笑容,也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心头连日来的阴郁,被这笑容和头上持续的舒适感,驱散得一干二净。
她取下头环,拿在手里,仔细端详着这个看似破烂,却蕴含着不可思议力量的造物。
目光,变得深邃而坚定。
“秦牧,”她轻声,像是做了一个重要的决定,“我们给这个宝贝,起个名字吧。”
“就叫它……‘牧月’,好不好?”
用他和她的名字。
纪念它的诞生。
也预示着,一个全新的开始。
秦牧虽然不太明白为什么要起名字,但听到“牧”和“月”连在一起,就觉得特别好听,特别顺耳。
他用力点头,笑得见牙不见眼。
“好!牧月!好听!是我们的!”
他凑过来,好奇地看着那个被命名为“牧月”的头环,又看看江月月,心里被巨大的成就感和幸福填得满满的。
他能帮到月月了。
他做出来的东西,月月喜欢,而且有用!
这比得到全世界所有的积木和糖果,都让他开心。
江月月摩挲着“牧月”粗糙的表面,眼神锐利起来。
她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
一个简陋的、手工的原型。
接下来,需要验证,需要优化,需要弄清楚它的原理和边界。
但至少,他们有了方向。
一条充满希望,也注定充满挑战的,属于他们自己的路。
她看向窗外,夕阳的余晖将空染成温暖的橘红色。
如同她此刻的心情。
“智瞳”带来的冰冷压迫感,似乎第一次,被这的“牧月”,注入了一丝温暖的曙光。
而这一切,仅仅源于身边这个男人,一个笨拙而纯粹的,想要她“不累”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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