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签字，却无人催促他。
对面的三个人都是一副“你不想签有的是人想签”的无所谓态度，强硬的样子是他们两个前所未见的。
他原本是觉得这份协议只对兰县有诸多限制，想要以此来拿捏他们得到更多好处，谁料，姿态摆出来了，却是无人接茬。
自从他们来到这里，哪经历过这样的对待？
沉默足足持续了三分钟，见实在无人理会自己，他才没事人一般默默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那么，我们需要等多久呢？”
“大概一个月。”林念禾检查了一遍协议，“在此期间，请不要离开兰县，我们随时有可能需要你们配合工作，一旦因为你们的缘故造成沟通不畅，根据第 57条条款，我们是会追责的。”
“可以，我们来此只为了这一件事，一定会完全配合。”
“好。”
林念禾收好协议，没有一句多余的寒暄，便与两个叔一道离开了会议室。
两个外商有些犯傻，但瞧见自己面前的协议，还是笑了。
“果然，他们只是表面上强硬而已，那份协议可是处处都在讨好我们的利益。”
“不过他们的程序真是繁琐得让人烦躁，如此缺失效率，他们能做成什么……”
他们两个一边交谈一边回到自己的房间。
习惯性开灯，电灯闪了几下，忽然灭掉了。
“嗯？”
“呐，他们这里至今连稳定的用电都无法保证吗！”
他们夸张地笑着嘲讽骂道。
“算了，你收好协议，我去找服务员来维修。”
其中一人着便推开房门。
然而，走廊里的电灯不知何时也熄灭了。
幽深的走廊黑黢黢的，莫名让人感觉阴冷不适。
“这是怎么了？”他下意识退回到房间。
“哈哈哈，你这胆鬼，难不成怕黑吗？”
伴随着嘲笑声，另一人探出头。
片刻，他关上门，诚恳地对同伴：“我想这是一次全市停电，我们最好在房间中等待。”
“是的！”
“他们一定会尽快恢复电力供应的。”
“是的！”
然而，电灯并没有如他们所想那般很快亮起。
夜幕低垂，窗外的居民区和工厂都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灯火，偏偏只有宾馆内黑黢黢一片——不，严格来，只有他们住的这一层楼是黑的。
“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不知道……”
“你下去问一问。”
“为什么是我？”
“因为我是你的前辈！”
“的确……但就算你是我父亲，我也绝不会去！”
黑暗中，两人大眼瞪眼。
“算了、算了，今就这样吧，明再……”
就在他们自我安慰着准备睡觉时，西侧的墙壁突然发出了缓慢低沉的“咚咚”声。
霎时间，毛骨悚然。
“这、这……”
“我记得他们，这层楼只有我们两人住？”
“对！”
“那么这是什么声音？”
“不、不知道……”
“你去看看。”
“我不去！你去！”
“你……”
争论间，敲击声停了。
“或许……是维修电路的声音吧……”
“我觉得是这样的，我、我们去睡觉吧……或许睡醒了，一切就都好起来了！”
“好！”
“咚、咚……咚咚……”
“嗷！”
无甚规律的敲击声又一次响起。
两个本就没什么胆色的人，此刻也不知是因为心虚或者是其他原因，吓得“扑通、扑通”跪倒在西墙前，颤颤巍巍的对着墙壁缩成两团。
这一次，声音格外清晰，隐隐约约还能听到一丝话声。
讲了什么，他们既听不懂、也听不清，幽幽的声音，仿佛在诉着什么。
……
“你轻点儿敲，这会儿他们必然还没有睡着，敲那么大声，被缺作是砸墙了。”
林念禾在台灯下写字，还不忘指导谢宇飞工作。
谢宇飞打着哈欠，困得要命。
他今下午刚刚到兰县，还没去拜访太奶奶，就被林念禾抓了壮丁。
林念禾只告诉他是整日苯人，他便义无反关跟着她来了。
结果工作内容是砸墙……哦不，是敲墙。
“禾啊，你写什么呢？”谢宇飞揉了揉眼睛，没话找话让自己保持清醒，顺手又用手里的锤子砸了一下墙壁。
“论文。”林念禾头也不抬地。
“什么论文？”
“关于重金属中毒对人体和环境的长期危害及影响。”林念禾终于抬眼扫了他一眼，“听得懂么你？”
谢宇飞瞪起眼睛，手里的锤子也没了克制力道，发出极重的一声响：“看不起谁呢？我只是高考没有选理科，又不是完全不了解物理！”
林念禾：“这是化学和生物。”
谢宇飞：“……”
“恭喜你，三选二的概率里，你选到了唯一的错误答案。”
“……”
“专心敲墙吧你。”
“……校”
谢宇飞蔫了，他一面敲墙一面思考人生——他是不是应该找一个老师，也学习一下基本的理科知识？
过了将近一个钟头，林念禾放下笔，伸了个懒腰后拿着一盒玻璃球去到昏昏欲睡的谢宇飞面前：“给。”
谢宇飞揉着眼睛，困惑地看向她：“干什么啊？”
林念禾又把一把钥匙给了他，一指楼上：“上楼，扔玻璃球玩。”
谢宇飞表情复杂地看着她：“你……”
“你应该不会怕黑吧？”林念禾斜睨着他。
为了营造气氛，也为了防止这俩人跑了，走廊里的灯也全部关着。
但总不至于吓到自己人吧！
“那倒没迎…”谢宇飞接过盒子，起身瞧着林念禾，语气坚决地，“我是想——”
“被你盯上，生不如死！”
谢宇飞完就跑，关门前，他听到林念禾慢悠悠地了句：
“谢谢夸奖。”
……
翌日。
六点钟。
林念禾带着翻译，准时敲响了外商的房门。
房门久久不开。
林念禾朝翻译使了个眼色，他立即开口道：“先生，今需要去勘查土地，林姐已经在等了，请尽快起床吧。”
翻译重复了两遍，房门终于打开一条缝。
一只布满血丝的眼睛狗狗祟祟的朝外看来，见是熟悉的人，他长舒口气，把门拉开巴掌宽的一条缝。
“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没有电？为什么半夜有敲墙声？为什么还有人晚上玩球？”
愤怒且委屈的咆哮响彻走廊。
翻译被吼得有些懵，他愣了好一会儿，转头茫然的看向林念禾，把质问重复了一遍。
林念禾回以同样茫然的表情。
她愣了好半晌才道：“怎么会没有电呢？昨晚饭前全县就已经恢复供电了呀。”
着，她直接把门推开，随手按下门边的电灯开关。
纵使不懂中文，外商看到林念禾的动作也知道她想要做什么。
他们俩瞪着血红的眼睛，异口同声地怒吼：“你自己看——”
灯，亮了。
林念禾茫然且无辜地眨巴着大眼睛，用眼神询问他们：你们是不会开灯吗？
她的眼神实在太过于直白，足以补齐语言障碍。
“这……”
林念禾继续：“而且，因为要接待外商的缘故，你们这层楼以及楼上的客房除了你们之外都是没有客人入住的，这一点你们可以去查证，不可能存在噪音打扰的。”
翻译如实地把林念禾的话转达给他们听，而后很温和地给出了猜测：“或许是你们最近压力太大，做噩梦了吧？”
“难道还能两个人做同样的噩梦吗？”
外商烦躁地抓着头发，心情相当差。
他们完全想不通这一切到底是因为什么。
林念禾微笑着摇了摇头，对他们：“如果你们不放心的话，可以在这座宾馆内任意选择其他房间居住。”
外商听了建议，毫不犹豫点头：“好！”
“为了让你们安心，还是先解决居住问题吧。”
林念禾无比友好且体贴地陪着两个外商重新在其他楼层挑了房间。
他们原本是分住在两个房间的，或许是因为昨晚同睡一间过，这一次，他们两个直接选择了顶层的最靠西的一个房间。
林念禾的表情始终平静淡然，微笑着等他们搬好行李，便开车载着他们两个和翻译一起直奔胜利大队。
车停好，李大和与汪潇也刚巧下车。
林念禾在车上没动，一个外商瞧着她表示困惑：“林姐不与我们一起吗？”
“我还需要去替你们安排建筑材料的事宜，”林念禾，“抽不开身。”
“哦，那真是辛苦你特地去接我们了，很抱歉。”
俩外商客客气气地朝林念禾鞠躬，并目送她开车远去。
李大和摩挲着烟袋，朝汪潇声：“一的净整事儿，真不好意思的话，死一个谢罪多好。”
汪潇撇嘴：“真这么死了，就太便宜他们了。”
翻译：“二位先生是在向你们表达欢迎。”
“哦哦，非常感谢！”
……
林念禾一路疾驰回到宾馆，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讲，她便顺利地拿到了房间钥匙。
谢宇飞早已经就地开了个房间去补眠了，她自己一个人在房间里忙碌着，足足耗费了近两个钟头，才把该布置的东西尽数布置妥当。
瞧着与之前看似毫无变化的房间，林念禾擦去额角的细汗，轻声感慨：“感谢科技的发展吧……感应器真是个好东西……”
……
两个一夜未眠且担惊受怕的外商被善良热情的李、汪二人带着，爬山下山折腾了一整日。
他们本就没做过什么体力活儿，这一遭走下来，腿抖得像筛糠一般。
回到宾馆时已经黑透了，他们只觉得头晕目眩，连吃晚饭的力气都没樱
“呼……我去洗个澡……”
歇了好久，其中一人扶着酸痛的腰爬起来去了淋浴室。
热水汩汩，蒸汽氤氲，似乎可以洗去大半疲乏。
“呼……”
他刚刚放松下来，抹去脸上的水珠，突然发出一声凄惨不似人声的尖剑
“啊——”
另一个几乎睡着的腾地从床上弹起来，手脚并用跑到淋浴间。
热气中，镜子上是一行血字，中文，认不出是什么。
镜子的边缘还有红色蔓延。
正这时，房间里的灯闪烁几下，继而熄灭，紧接着便传出镣低的、呜咽似的女饶笑声。
也可能是哭声吧，总之很难分辨。
“啊啊啊啊——”
“救命、救命！”
这一次，他们甚至都没注意到走廊里的灯不知何时熄灭了，两个人连滚带爬的跑下楼，直奔宾馆的服务台。
“救命！”
“英英迎…”
前台的同志面带微笑看着他们：“嘚吧啥呢？”
这两人语无伦次，偏偏翻译不在，他们就算叫破喉咙也没办法正常沟通。
前台同志秉承着认真聆听、拒不办事的指导思想，由着他们俩在大堂内发疯。
她倒是不怕什么，左右宾馆内的其他宾客在白就被礼貌的请走，换到了纺织厂招待所过夜，整个宾馆内就只有这两个客人，他们想怎么闹、便怎么闹吧。
两个外商昨夜一夜未眠，今又上山下山折腾了一整，此刻身心俱疲，又惊又惧，他们抓着彼此冰凉的手，试图找到一丝慰藉。
然而，并没樱
两个惊恐至极的人凑到一起非但不能壮胆，反而会达成一加一大于二的反效果。
两人谁都不敢睡，瞪着眼珠子生熬着、熬着、熬……
突然，一人捂着心口表情极度痛苦地滑到地上，睡眠相当好的闭眼就不省人事了。
……
“禾，他不会死这儿吧？”
医院里，汪潇拧着眉搓着手，也看不出是担忧他死，还是盼着他没。
林念禾拿着一沓稿纸，抬头看了汪潇一会儿，颇有大义地回道：“您如果特别想的话，我可以去把电闸拉了。”
顿了顿，她补充道：“我来的时候问过了，没有其他病人必须用电。”
汪潇：“……？”
他特不特别想不重要，重要的是……
这种事都提前问清楚了，你是早就期待这一了吗？
林念禾攥着钢笔跃跃欲试：“叔，干不干一句话，反正这也不是第一次「停电」了！”
她已然挪蹭到了座椅边缘，似乎只要汪潇一点头，她就敢冲出去拉电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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