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明连忙丢下香囊,冲向屋里,母亲已是昏迷不醒,瘫在王亮怀里。王亮正奋力抱起她,无奈母亲身体瘫软直往下溜,把他急得满头大汗。
王明见状,连忙道:“放下,背着!”
王亮急忙放下母亲,由王明帮着把她负在身上,兄弟俩一前一后向门外跑去。
时值正午,太阳火辣辣地晒在身上,两人头上身上的汗立刻冒了出来。王明怕母亲晒坏了,待要折返回去拿帽子,但王亮已经背着人往前奔了。看着母亲在背上摇摇晃晃的样子,王明生怕她摔了,便不再回家,一同护送着往大路上奔去。
路边树上的蝉齐声聒噪,催得哥俩心急如焚。邻居王伯看见了这等情景,连忙上前询问,王亮无暇回答,脚步不停,王明见状,便停下来简要告诉他原委,又央他帮忙锁门,待去镇上买东西的父亲回来转达一声。王伯一叠声地答应了。
盛夏中午,家家户户关门闭户午休,路上看不见一个人影。九十年代的农村里,青壮年都出外打工,只剩下老的的在家里,王明有心找人帮忙,最后还是作罢。这里离大路有一段距离,若是这样硬背着,只怕走不了多远就要累瘫。若是他跑出去叫辆车进来,不定更快。
他这么想着,却觉得头皮越来越烫,无数的汗珠像蚂蚁一样从毛孔里钻出来,又热又痒,只觉得头皮都要被晒化了,想到自己是这样,更不用哥哥和母亲了。
眼看王亮脚步踉跄,像是体力不支,王明连忙疾步上前,对王亮道:“哥,我来背,你歇歇。”
王亮已经是满头大汗,气都喘不匀了,腿肚子也开始打颤,他提了一口气,想再走一段路,但想是体力消耗得差不多了,只能点头同意。
王明刚背上母亲,便觉得分外沉重。人昏迷之后因为失去意识,全身瘫软,因此背起来格外费劲,没走几步,他也是气喘吁吁了。
又走了一段,他已经是汗如雨下,气喘如牛,身上仿佛压了千斤重担一样,迈一步都十分困难。王亮见状便要求替他下来,于是兄弟俩轮流背着母亲,只盼着快点走出村口,在路上拦一辆车。
这当口,吴梅迎面走来,撑着一把印花伞,手上提着个挎包,显然是刚从外面回来,看到母子三人这副场景,惊讶得瞪大了眼睛。
“明,亮哥,阿,阿姨这是咋了?”
王明抬头看清了是她,好像见到了救星一样,连忙道:“吴梅,我妈昏过去了,你帮忙到村口叫辆车进来好吗?太热了。”
村口就是一条公路,平常有些三轮车在那里揽客,但很少有车子进到村子里来。那个年代可不像现在随时有叫车服务,虽然有的士,但并不普及,像这样的村子,只能步行到公交站乘车,平常有个急事,大多是叫三轮车来拉人。
吴梅听完便点点头,转头向后就跑,跑了几步又停住了,回过身把伞塞到王明手里,道:“拿着,给阿姨遮着,不要晒坏了!”完,快步向外跑去。
一股巨大的暖流涌上王明心头,顿时觉得眼眶发热。他不敢怠慢,连忙把伞遮在哥哥和母亲头上。王亮顿时觉得凉快了许多,脚步也轻快起来。
又咬牙走了一段,俩兄弟正要替换的时候,吴梅引着一辆三轮车进来了,王亮远远看见,顿时精神一振,使出吃奶的力气背着母亲向前跑去。
在三轮车师傅的帮助下,几个人七手八脚地把昏迷的人抬上车,王亮紧跟着也跨上车去,一手扶住母亲的肩膀,让她把头靠在自己身上,一辆三轮车顿时显得挤挤挨挨。王明担心人太多三轮车载不动,连忙道:“哥,你带着妈先走,我坐公交车去!到医院汇合。”三轮车师傅见这副阵仗,知道耽搁不得,便不再话,发力猛蹬,三轮车迅速向前驶去。
王明这才发现自己穿着短裤拖鞋,身上没有一块钱,一旁的吴梅看出他的窘状,便从挎包里取出钱包来,塞在他手里,道:“这里面还有一点钱,你先拿去用。”见他犹豫,又道,“回头还给我。”
王明见她满头大汗,浑身透湿,隐隐有些心疼,但心里始终挂念母亲,道了声谢便往公交站跑。一辆公交车刚好驶过来,他跳上了车,找到一个座位坐下,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脚趾头都磨破了,正火辣辣地疼。不过现在也顾不得这些了,他浑身都是汗,汗衫和短裤都湿透了,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车厢里热得像蒸笼一样,虽然开着车窗,但吹进来的风也是热的。他擦了下汗,越发觉得焦躁。
售票员过来收钱,王明连忙打开钱包一看,里面有张百元大钞,还有十几块零钱。他连忙取出零钱交给售票员,正要关上钱包时,忽然发现那张百元大钞后面露着一张纸。他心翼翼地拿出纸打开,发现竟是自己写给吴梅的纸条,那时候正是吴梅父亲生病,她请假在家,他特意询问她为什么没有上课。
回忆像潮水一样涌来,往事一件一件漫上心头。他忽然趴在椅背上,任凭泪水横流。
好容易到了医院,找到急诊室,王亮已经到了一会儿,正坐在长廊里喘气,前胸后背都是汗,头发里不停地渗出汗珠。
“妈呢?”
“已经在急救了。”
两人都不话,一颗心悬在半空中,王亮坐着,时不时地擦一把汗,王明却在长廊里来来回回地走,时不时伸长了脖子往急救室里张望。
过了好一会儿,一个医生出来,告诉他们病人已经没有大碍了,又过了一会儿,一个护士推着病床出来。王明见母亲依旧紧闭着眼睛,但脸色已经缓和多了,一颗悬着的心这才放下来。
王亮帮着推着病床去病房,王明却拦住正要离开的医生探问病情。那医生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严肃地道:“病人现在没事,但病情已经恶化了,最好留院观察。你们要有思想准备,左不过就这几。”着便走开了。
王明就像被雷劈中了一般,全身木然,浑不知身在何处。少顷,王亮没看见他,便出来寻找,看到他呆立着,气都不打一处来:“王明,你在干什么!妈醒了,正找你,还不进来!”
王明这才清醒过来,连忙走进病房。母亲正躺在床上,两眼定定地看着花板,两只手像鸡爪一样搁在胸前,听到声音才把眼睛转过来。看见儿子,她那浑浊的双眼顿时有了神采,王明努力挤出一丝笑容,那表情却比哭还难看。
正在这时,父亲气喘吁吁地赶到了,看到母子三人安然无恙,这才扶住门框长长地吐了口气,道:“我一回去就碰见了老王头,跟我了这事,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母亲用微弱的声音招呼他们都到床前来,于是王明坐在她身边,王亮站在后面,把空出来的地方留给父亲。母亲见父子三人都在,这才缓缓开口道:“我这么些年在你们家,好日子也过过,坏日子也过过,总归来,好日子比坏日子多得多。以前家里困难的时候,我也不觉得难,因为你爸人好,生了你们两个儿子也争气,都给我长脸了。这辈子都值了。现在我就一件事心里过不去,俗话,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么些年了,老王家还没有孙子辈,这是你爸爸和我心里的一道坎。人前人后,我们都不在乎,儿孙自有儿孙福,这话也就是骗骗别人,骗不了自己。我最后悔的就是明的婚事……”话未完,已经是老泪纵横,王明连忙安慰解劝一番,她这才擦了眼泪又道,“亮的孩子,我是不指望了,但还是要叮嘱你,最好抱一个孩子回来,不要觉得不是自己的就不亲,养着养着感情就出来了……”
话未完,王亮已经泪流满面,低下了头。
父亲也早已红了眼圈,安慰老伴道:“你啊,操了一辈子的心了,现在还操心。他们两个都是大人了,该是什么命老都安排好了,你就别瞎操心了,顾着点自己……”一边着,一边给她擦眼泪,又自己转过头去,擤了把鼻涕。
傍晚时分,王明走出医院,太阳已经落山,地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下了一场雨,湿漉漉的。空气里都是雨的味道,夹杂着泥土的腥味,扑面而来。
父亲留在医院照顾母亲,两兄弟一起回家做饭,做好了由王亮送过来,王明在家里料理家务。中午出门匆忙,一家人都没有吃饭,家里养的鸡啊、鸭啊还有猪也没有喂食,再不回去,只怕都闹翻了。
回到家里,王亮去烧饭,王明去给牲畜喂食。果然大母猪差点把猪圈都拱翻了,几十只鸡和鸭也叫的震价响。
他先把泔水兑了麦麸喂猪,又给鸡鸭拌饲料,食盆刚放下去,几十只鸡鸭一窝蜂涌上来,你争我抢,吵得不可开交。他连忙又拌了一盆饲料,放在另一边,鸡鸭们这才安静下来,专心啄食。
“阿姨,还好吗?”吴梅发颤的声音忽然在背后响起,王明回头一看,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身后。
这时候已经全黑下来,借着厨房窗户露出的一些光,他勉强能看清吴梅的样子。夜里,她的两个眼睛像星星一样亮。
“哦,我刚从医院回来,暂时没什么事。”他觉得喉咙发紧,声音十分沙哑。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她如释重负地吁一口气,又道,“我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来看看,你们中午那阵仗,太吓人了,那会儿阿姨脸色也很不好。既然没事,那就好,那个,我先走了。”着转身就要走。
“吴梅,”他赶紧叫住她,拿出钱包递给她,“谢谢你,你今帮了大忙了。”
吴梅接过钱包,黑暗中,王明还能看得见她红彤彤的脸。他想点什么,却找不出合适的话来,只能点点头望着她的背影,一阵酸涩涌上他的心头。
夜晚,王明躺在床上,脑子里都是吴梅的面孔,他翻来覆去,一夜无眠。
第二,王亮留守医院看护,王明照样回来侍弄家务。他心不在焉地看着老母猪吃完饲料,又像昨一样喂完鸡鸭,色就暗了下来。
他回到堂屋,桌子上的晚饭一口未动,房间里除了自己,空无一人。他望向门外,院子的大门敞着,晚风徐徐吹进来,他想起以前一家人在这里谈地,摇着蒲扇乘凉,如今只剩下自己形单影只,想到母亲要是走了,以后再也见不到她的身影,忍不住轻轻啜泣起来。
“明,明。”
他抬头一看,吴梅正站在眼前,他生怕是自己这几没睡好,做梦了,连忙揉了揉眼睛,这才确定真是她。
“你怎么来了?”
“下午我看见你回来了,整个人没精打采的,我想着你大概没什么胃口,这里是我做的凉菜,你尝尝,开胃的。”着,她把两个玻璃罐放在桌子上,一边着,一边心打开。
一股腌材酸味在房间里散发开来,王明借着灯光一瞧,原来是辣椒腌白萝卜。这是他夏最爱吃的一道菜,每年母亲都要腌上一大缸,夏没胃口的时候,就着这腌萝卜,他能吃上两碗饭。
可今年家里没有腌萝卜了。他更是难过,低下头只是流泪。
吴梅从未见他这样,记忆中的王明总是精神焕发,即便是和罗毅斗殴的时候,也是精气神十足,现在看到他这样伤心,不由得心疼起来。她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来,轻轻抚摸他的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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