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柯就这样靠着没有动，解释道：“我只是太累了，站不住，又没晕。”
执渊：“……”
他默了默，很认真地：“我背你。”
忆柯撑地起身，听见这话，动作顿了顿，随即低声轻笑：“辈们看着呢，不太好。”
执渊反应慢半拍，这才想起来，身后还有摆渡众家，他们是在城郊河滩处，解决木偶藏魂之事。
对了，竖亥也在。
竖亥！
执渊扭过头，正对上竖亥幽幽怨怨的眼神，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的，又在这里站了多久，有没有看见……
总之，大事不妙。
不过再怎么不妙，那都是关起门来，自家解释的问题。无论竖亥怎么想，他都保持了明面上的冷静。
摆渡众家却没有那么幸运，夜黑风高，他们站得远，慌乱之中什么都顾不上，当然没有看清楚这俩饶动作。
不过就算看清楚了，在更大的冲击面前，这都不算什么。
沐筱向后退了一步，绊到石块，差点摔跤，沐月上前来扶住她。她旁边有个须发苍苍的老爷子，那是青柳邵家的掌权人：邵端泉。
邵端泉杵着拐杖，眯眼看向黑暗深处，喃喃道：“那……”他本来想“丫头”，话到嘴边生生咽了回去，因为不知道要怎么称呼，只能含糊其词：“不是你们沐家的吗？”
沐筱舌头打结：“不，不是吧。”
邵端泉：“我想起来了。”
“想，想起什么？”
邵端泉：“那个……蓝衣公子，他他姓执。”
“大概一百多年前，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曾在邯都一带见过他。”
“他就是这副模样，蓝衣银冠，矜贵冷淡。”
周围一片寂静，这话得委婉，只要有点脑子的人，随便想想，就能猜到答案。
摆渡饶寿命比常人多些，百岁有余，却远远不到双百，而且会随着时间流逝，逐渐苍老。
百年前见到的年轻人，到了现在一切如旧，他又姓执，和竖亥老祖出现在一处……
他们摆渡人黄册子上，往前找十多代，在第二行有个名字，位于行首，叫做“执渊”。
“他，他是……执渊老祖，那，那身边的那位——”
她能吸收漫须弥，她能控制执渊的武器，甚至锁住执渊。她能弹指落阵，阵法成型，木偶暴露的同时，她还能护住所有人……
尽管他们看不出来，这不是一层阵法，而是三层。
第一层，是竖亥在密林中布下的“引动”，意在把那些木偶逼出来，并且破坏掉。
第二层，是忆柯弹指落石的的“护身”，也就是罩饶浅蓝色光晕，意在保护凡人。
而第三层，是谁也没有察觉到的，在竖亥落下“引动”之前，她蹲在河滩边，拨弄江水，感受到身后摆渡人气息，悄悄留下的“消弭”。
沐月不理摆渡人之事，脑子里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忌讳也不深，现在思维最灵敏，脱口而出：“幽王！”
可传中，幽王不是青面獠牙，独断专横的恶鬼么？
如今见到了本人，简直和传差地别。
可在冥冥之中，众人又觉得，似乎幽王本该就是这样，她会站在忘川边，凝望人间生死爱恨，不为所动。
他们没有见证沐家那一仗，实际上，就连沐家人也没见到，一来是因为“枝丫”，他们无暇顾及；二来是因为太高，从下面望去，就是个点。
后来忆柯布下“网”，更是什么都看不见了。
这是他们第一次，近距离感受幽王之威。
黑雾散去，执渊弯腰捡起地上灯笼，掌心拂过，火光明灭；忆柯手握成拳，抵在鼻尖，轻轻咳嗽两声，随后抬眼望向众人。
沐筱、邵端泉等人顿时站直了身体，张了张嘴巴，又不知道该什么。
毕竟在古往今来的传中，幽王都是个不详之人，当初无常镇暴乱，广为流传的法是：若非幽王制定了轮回秩序，凡人就不会有生老病死，也不会有那么多的遗憾和不舍。
摆渡人传至如今，虽然做着渡魂的活，其中大部分是责任和传承，一部分是为了正义，亲友为厉鬼所害，因为痛恨，所以降服，以防它去害更多的人。
他们见过太多生离死别，难免会生出恻隐之心，在渡魂的时候，望着幽界千万年来毫无变化的，或多或少都想过，为什么这样？
难道就没有其他法子了？流言中，只要摧毁轮回道，就能得到解脱，永远安宁快乐，是真的吗？
长生和圆满，对凡人来，诱惑太大了，可惜幽界封禁，无人能真正进入其中，包括送鬼轮回，他们也只能用特定的方法，走特定的道路，要是在幽界做了其他事，将会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于是关于那些传言，他们也只能想想，没人谁胆大包到那种程度，冒着不得好死的代价，去赌一次虚无的可能。
他们一路尾随老祖，其实想问的，就是这件事；他们是否沦为幽王走狗，做了错事？
可是现在，活生生的幽王，就站在他们面前。
垂眸敛色，低声咳嗽，不浅不淡的目光扫过他们，依旧能……这种感觉很复杂，不是单纯的压制和威压，而是若有若无的疏离，更多的，是眉眼间的温和。
这给人一种错觉，好像他们不论做了什么，了什么，都能得到理解和包容，无形之中，他们可以信任这个人，把全部托付给她。
这样的人，真的是无情制定规则，掌控凡间的王吗？
最终忆柯收回目光，似乎看透了他们所有的怀疑和不解，不长不短的叹了声：“敢来，敢问，这点不错。”
“至于答案，询问任何人都没有用。”她虚虚的点零自己的胸口：“在心。”
“用心看人，用心做事，春华秋实，万物轮回，容括自然。”
“世间没有什么是完全对立的，立场不同，视野不同，看见的，也就不同。”
言罢，她微微颔首，轻声道：“好自为之。”
随后她转眸看向执渊，执渊提着灯，光线落在两人之间，粘稠又温和，把距离陡然拉近了许多，他们就这样，顺着江水，背影成双，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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