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真的，那我呢？”
这句话在林昭昭的心头反复盘旋，如同被困的蝶，一次次撞击着胸腔，却终究没有冲破唇齿的封锁。她只是微微动了动指尖，感受到齐曜掌心传来的、与以往不同的冰凉与僵硬。
她看得分明，齐曜那双总是深邃如渊的眸子里，此刻正翻涌着与她相似的惊涛骇浪——那是信念被事实颠覆后的震惊，是笃定方向骤然模糊后的迷茫。他紧抿的唇角，绷紧的下颌线，无一不在诉着他内心正经历着怎样的地动山摇。
两人就这样各怀心事，沉默地走出了营帐。那交握的双手，此刻却更像是一种惯性，或者，是惊涛骇浪中，彼此唯一能抓住的浮木，维系着一种摇摇欲坠的平衡。
帐外，光刺目。只见赫连斥勒已与齐王简短交涉完毕，他神色冷峻，带着不容置疑的姿态，半护半拥着南央金，径直登上了那架象征着无上权势的皇辇。车帘垂落，隔绝了内外。
林昭昭和齐曜手牵手的走向了齐王的大马车。
齐王何等眼力，只消一眼，便瞧出了林昭昭和齐曜看似紧密相连的手掌下，那几乎要溢出来的不对劲。两人虽是十指交握，步履却不见往日的默契，皆是低垂着眼眸，视线落在不知名的前方，仿佛脚下的砂石比对方的神情更值得探究。那沉默并非平日的温情脉脉，倒像是隔了一层无形的冰障，连周遭的空气都因这份各怀心事的疏离而凝滞了几分。
“你们两个，过来！”齐王沉稳的声音自车驾内传出，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打破了这诡异的寂静，“进来话！”
马车内空间宽敞，锦垫柔软，气氛却紧绷如弦。林昭昭一落座，便借着整理衣摆的由头，手腕微微一抽，轻易地便从齐曜的掌中脱离。这一次，齐曜并未像先前那般固执地紧握，他的手指甚至没有挽留的力道，任由那点温热悄然滑走。
两人各自端坐，身体虽近在咫尺，中间却仿佛隔了一道无形的鸿沟，空出的那段距离，清晰地丈量着此刻横亘在彼此心间的疏离与沉默。
齐王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眉头紧紧拧起，目光如炬，直直射向齐曜，压低了声音问道：“当真如此？那南央金……真是起死回生了？”即便沉稳如他，语气中也带着难以掩饰的惊疑。
“蛊虫为证，千真万确……的确是她。”齐曜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确认事实后的沉重，仿佛每个字都耗费了极大的力气。
齐王闻言，身子微微前倾，目光更加锐利，语气也带上了几分不容闪躲的诘问：“所以呢？验证了是她，你待如何？莫非就不理身边的丫头，转头去和那赫连斥勒争夺妃子吗？”
这话如同惊雷，瞬间劈开了齐曜周身笼罩的沉闷迷雾。他猛地抬眸，眼中原本的迷茫与沉重被一种锐利的光芒所取代，他迎视着齐王，语气斩钉截铁：“你胡什么！我此刻所思所虑，是赫连斥勒是否已经凭借南央金，勘破了龙脉之秘！届时对北境又是一次荼毒！”
“这就对了！”齐王紧蹙的眉头骤然舒展，神色缓和了不少，眼中甚至透出一丝赞许。他转而面向林昭昭，语气变得格外和蔼，带着长辈特有的宽厚与安抚之意：“丫头，你都听见了？放宽心，一切有本王替你撑腰做主！”
他微微倾身，声音放得更缓，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承诺意味：“待此番事了，回到京中，本王立刻就去找你爹，定要将你二饶婚事风风光光地定下来！绝不能让丫头你受半分委屈。”
这些日子，林昭昭与齐曜形影不离，生死与共，齐王早已在心底将她视若己出，认定了这个儿媳妇。
林昭昭闻言，唇角勉强牵起一丝浅淡的笑意，那笑意却未达眼底，如同水面的浮光，轻轻一触便散了。她垂下眼睫，遮住了眸中翻涌的复杂情绪，并未接话。
齐王只当她仍是女儿家羞怯，或是心中尚有芥蒂，便又温声劝解道：“南央金的事，想必你早已知晓。不过都是过去的事了！你给他点时间，他会处理好一切的！”
林昭昭再次抬起眼眸时，先前那份勉强与阴霾已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清亮坚定的光芒，唇边漾开的笑意真切地抵达了眼底，宛若拨云见日。“多谢王爷厚爱！”她的声音清脆而沉稳，话间，已缓缓伸出手，主动而坚定地覆上了齐曜微凉的手背，目光灼灼地望向齐王，“齐曜的事，便是我的事。南央金的事，自然也由我们一同承担。请王爷放心，我必会和齐曜一起处理好所有的事！”
手背传来的温热与力度，让齐曜的手臂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僵，似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支持与理解所撼动。但仅仅一瞬的迟疑，他便立刻反应过来，五指迅速收拢，以一种近乎嵌入的力道，紧紧回握住了那只给予他力量的手。他转向齐王，原本低沉的嗓音因这份并肩而立的决心注入了一丝铿锵之力：“赫连斥勒定然有所图谋，无论圣旨内容如何，我与昭昭，定会一查到底的！”
“好！好！好！”齐王将两人这交握双手、心意相通的举动看得分明，悬着的心终于落到实处，连道了三声好，眉宇间尽是欣慰与释然，“你二人既能如此同心，本王还有何忧？先去好生歇息。若我所料不差，陛下的圣旨，今晚便该到了。届时再做打算，你二人切不可单独行动。”
齐王的目光扫过眼前两人：“你们记住，无论前方有何艰险，你们身后，站着的是二十万虎威军，是十五万林家水军，更是我大梁的万里山河与万千黎民！这下，便是你们最坚实的倚仗。想做什么，便放手去做！”
他话锋微转，语气变得格外郑重，凝视着二人：“但唯有一点，你二人须时刻谨记——切不可意气用事，更不可孤身犯险！你们的安危，才是最紧要的，唯有保全自身，方能图谋长远。”
“知道了。”齐曜沉声应道，这一声回应比以往多了几分沉稳与力量。他紧握着林昭昭的手，两人相视一眼，随即，他利落地转身，牵着林昭昭一同下了马车。
车帘落下，将齐王饱含期许与担忧的目光隔绝在内。
帐外的光豁然开朗，映照着两人坚定前行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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