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冬日,湿冷刺骨。但在苏州府最大的沈氏织造工坊内,却是人声鼎沸,热浪扑面。巨大的水轮在工坊外的河渠带动下轰隆作响,通过复杂的传动装置,驱动着工坊内数十台新式织机。
这些织机体型庞大,结构精巧,与传统的腰机、斜织机截然不同,正是萧云倾根据记忆设计、由沈家召集能工巧匠反复改进而成的“水力飞梭织布机”。
只见梭子如同被赋予了生命,在经线之间飞快地自动往返穿梭,“哐当哐当”的声响密集如雨!织工们只需在一旁照看,及时接续断线、更换纱锭,效率比传统织机快了何止十倍!一匹匹光滑细密的棉布、锦缎,如同流水般从机头倾泻而出,堆积如山。
沈家现任家主,萧云倾的舅父沈珏,看着这热火朝、高效产出的景象,脸上是掩不住的激动与自豪。“妙!妙啊!云倾此计,真你石成金!有此神器,我沈家织造,必能冠绝江南,行销四海!”他仿佛看到了金山银山在向他招手。
然而,工坊外,却是另一番景象。寒风凛冽的街巷里,聚集着越来越多的传统织户。他们大多是世代以家庭为单位,使用老式织机,依靠双手和脚力织布为生的手艺人。起初,他们只是好奇观望沈家工坊的巨大水轮和轰鸣声。但当看到沈家以低廉的价格、惊饶速度倾销着同样甚至更好质量的布匹时,恐慌如同冰冷的毒蛇,缠上了他们的心头。
“完了……全完了!”一个头发花白的老织户,抱着自己辛苦半月才织出的一匹布,看着对面沈家工坊门口堆积如山的布匹和络绎不绝的进货商贾,老泪纵横,“沈家这怪物一样的织机,一织的布,够我们全家织一年!价钱还比我们低三成!这让我们怎么活啊!”
“就是!沈家仗着是皇后娘娘的舅家,弄出这妖器,是要把我们往死路上逼啊!”一个中年织户愤愤不平地捶着墙。
“什么水力织机!分明是断我们生路的妖魔!”群情激愤。
“跟他们拼了!砸了那些鬼机器!”不知是谁喊了一声,瞬间点燃了压抑已久的绝望和怒火。
“对!砸了它!”
“砸了妖机!还我活路!”
愤怒的人群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向沈家工坊紧闭的大门!石块、木棍雨点般砸向大门和围墙!
“不好了!东家!外面……外面的织户暴动了!要冲进来砸机器!”工坊管事连滚带爬地冲进来报信。
沈珏脸色大变:“快!快拦住他们!护住机器!”沈家的护院家丁慌忙拿起棍棒,堵在门口,与外面冲击的人群形成对峙。叫骂声、哭喊声、撞击声混杂在一起,场面一片混乱。
消息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飞报宸京。
椒房殿内,萧云倾看着沈珏的告急文书和苏州知府奏报的“民变”详情,秀眉紧锁。她预料到新技术会冲击旧产业,却没想到反弹如此激烈迅速。她放下奏报,走到窗边,望着宫苑内尚未融化的积雪。
“娘娘,此事……”青鸾担忧地问。
“革新之痛,不可避免。”萧云倾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沉重,“水力织机效率十倍于人工,是大势所趋,能大幅降低布匹价格,惠及万民。但那些以此为生的织户,骤然失去生计,恐慌绝望之下,铤而走险,亦是人之常情。”
她转身,目光坚定:“堵不如疏。传旨:”
“第一,命苏州知府即刻派兵弹压暴动,首要保护人命,制止打砸。凡参与打砸、伤人者,依法拘捕,但不得滥捕无辜。”
“第二,着户部、工部立刻派员前往苏州,会同沈家及织户行会代表,查明此次暴动根源,安抚民心。”
“第三,以本宫名义诏告苏州织户:朝廷体恤尔等生计艰难。凡愿学习操作新式织机者,沈氏工坊及官府新设之‘惠民织造局’优先录用,工钱从优。凡家中旧式织机,愿交予官府者,可按成色折价,换取银钱或新织造局之‘织机份子’,日后凭份子领取分红。无地少地之织户,可优先承租官田,或由官府组织,转行他业,朝廷给予三个月口粮补助。”
“第四,”萧云倾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锐光,“查!此次暴动,背后是否有人煽风点火,借机生事!尤其留意,是否有与保守派官员或……北疆某些势力相关联的线索!”
她不相信,仅仅因为生计所迫,愤怒的织户就能如此有组织地冲击重兵把守的沈家工坊。苏文博前脚刚散布流言,江南后脚就出事,未免太巧!
“是!娘娘!”青鸾肃然领命。
旨意飞速传出。然而,就在萧云倾处理江南织户暴动之时,一个更令人心悸的消息从内宫传来:负责照料公主君明瑶饮食的宫女,在送一碗银耳羹时,被暗藏的银针试出剧毒!下毒者当场服毒自尽,未留活口!
萧云倾手中的朱笔,“啪”地一声掉落在奏章上,溅开一团刺目的红。寒意,瞬间从脚底窜遍全身。“凤吞日月”……那诡异的谶言,难道这么快就应验在瑶儿身上?目标……是她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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