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耳欲聋的炮声在风暴的咆哮中显得沉闷而短促。“飞云号”侧舷腾起一股白烟，一枚炮弹呼啸着砸向最近的一艘海盗船，在它舷侧炸起混浊的水柱，未能直接命中，但显然震慑了对方。海盗船灵巧地转向，利用风浪掩护，试图寻找更好的攻击角度。
凤九皇紧紧抓住舰桥湿滑的黄铜栏杆，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船体在越来越高的浪涌中剧烈地倾斜、摇摆，仿佛随时都会解体。雨水如同瀑布般从舷窗和敞开的舱门倒灌进来，甲板上一片狼藉，固定不牢的缆桶、工具箱在积水中翻滚碰撞，发出令人心悸的哐当声。
水手们在颠簸中艰难地操作着火炮，装填、瞄准、发射，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风险，稍有不慎就可能被甩出船舷，或者被失控的索具击郑
他看到了大副声嘶力竭地吼叫着指令，试图协调炮位与操舵；看到了史密斯船长如同钉在罗盘前一般，布满皱纹的脸上雨水纵横，眼神却死死盯着风暴中若隐若的“定远号”和海盗船的动向，不时对着传声筒咆哮出调整航向的命令。
凤九皇能感受到他们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混合了恐惧、专注与职业本能的气息，这是一种他无法完全理解，更无法参与的领域。他的武艺，他的力气，在这地之威与钢铁火炮的对抗中，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他最多只能在一次船身猛烈倾斜时，伸手拉住一个险些滑倒的年轻水手，或者帮忙固定一下滚动的弹药箱——这些都是微不足道的忙，如同巨浪中的一滴水。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远处的“定远号”。那艘巨舰在风暴中如同一座移动的黑色山峦，虽然同样在浪涛中起伏，但姿态显得沉稳许多。
它的炮火更有章法，侧舷的数门速射炮吐出连绵的火舌，逼得试图靠近的海盗船不敢正面硬撼。龙家的人，显然对这类海上冲突乃至恶劣气更为熟悉，或者，他们的船本身就赋予了他们更强的底气。
“该死的龙家……他们倒是稳坐钓鱼台！”身边一个被雨水淋透的炮手低声咒骂着，语气里带着不甘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羡慕。
风暴愈发狂怒。风力已经增强到难以估量的程度，海浪如同墨绿色的山丘，一峰高过一峰，狠狠地拍击着船体。“飞云号”的船首时而深深埋入浪谷，时而又被猛地推向令人眩晕的浪尖，木质结构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海盗们显然也意识到了危险，他们的攻击变得稀疏，开始试图脱离这片死亡海域，但风暴显然不打算轻易放过任何闯入者。
“左满舵！避开那个大浪！”史密斯船长嘶哑的声音透过风雨传来。
但命令执行得晚了一瞬，或者，自然的力量超越了人力所能及的极限。一个巨大的、如同城墙般的浪头从“飞云号”的左前方狠狠拍来！
船体瞬间被砸得向右侧剧烈倾斜，角度之大，让凤九皇以为船就要翻了！甲板上的积水如同瀑布般冲向另一侧，火炮的固定索具发出刺耳的崩裂声，一门火炮猛地挣脱了束缚，带着毁灭性的力量向后滑去，撞碎了舱壁，引发一片惊呼和混乱。
几乎在同一时间，透过被雨水模糊的视线，凤九皇惊恐地看到，原本在侧前方试图稳住航向的“定远号”，也被一个更大的浪头推得失去了控制，庞大的船身打着横，在风滥巨力驱使下，正不可遏制地朝着刚刚恢复一点平衡的“飞云号”撞来！
距离太近，速度太快，在如此狂暴的海况下，任何规避动作都显得徒劳！
“撞……撞上了！”有人发出了绝望的尖剑
轰——！！！
一声沉闷如巨雷、撕裂耳膜的巨响，盖过了风暴的咆哮！
钢铁与木头，龙骨与船舷，以毁灭性的力量狠狠亲吻在一起！
“九，此行万万不可暴露实力坏了规矩！记住四姐的话，人间事按人间来！”
凤九皇只觉得脚下传来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整个人被狠狠掼在舱壁上，眼前一黑，耳边充满了木材碎裂、金属扭曲的可怕噪音，仿佛世界末日降临。剧烈的震动几乎让他五脏六腑都移了位。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几秒，也许是一个世纪，他才从眩晕中恢复过来。舰桥内一片狼藉，罗盘摔碎在地，传声筒垂落下来，几个水手倒在积水中呻吟。他挣扎着爬起来，透过破损的舷窗向外望去。
景象触目惊心。
“飞云号”的左舷后部，被“定远号”坚硬的舰首撞出了一个巨大的、丑陋的凹陷，船体木板碎裂，露出了里面的肋材，海水正疯狂地涌入。而“定远号”自己也绝不好过，它那引以为傲的钢铁船首也出现了明显的变形和撕裂，一些附属结构耷拉下来，随着船身摇晃。
两艘船，如同在角斗中两败俱赡巨兽，被风浪和撞击的余势推开了一段距离，但依旧在风暴中无助地飘摇，靠得如此之近，又能清晰地看到彼茨惨状。
炮击早已停止。海盗船早已不见踪影，不知是葬身海底还是侥幸逃离。此刻，生存成为了唯一的目标。
“关闭水密隔舱！所有人！全力排水！堵住缺口！”史密斯船长的声音带着破音，却异常坚定。他脸上有一道被飞溅木屑划破的血痕，但眼神依旧如同磐石。
凤九皇看着水手们如同蚂蚁般，在剧烈摇晃的船上，冒着被冲下海的风险，拼命地用帆布、木楔、乃至自己的身体去堵漏，用一切可用的工具将灌入的海水舀出去。
他想要上前帮忙，却发现自己的“力气大”在这种系统性的、需要技术和经验的损管抢救面前，再次显得笨拙而无用。他只能帮着传递一些工具，或者在一些需要纯粹力量固定支撑物的时候搭把手。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在这种专业领域，他这位凤家公子，与普通水手并无区别，甚至因为缺乏经验而更为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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