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汉三着在陆逢时身边绕了一圈,道:“你怕是不知道,我那大哥已经有六房妾室,都是我给掳上山的,就凭这一点,我自个留一个,谁还有话?”
陆逢时还以为他会出什么大话来。
没想到还是怂。
他方才,大当家六房妾室都是他掳上山,不知害了多少人。
陆逢时微微歪头,语气平淡地反问:“哦?二当家倒是替我考虑周全,我要是不去,反而显得不识好歹了。”
“娘子倒是胆子不!”
寻常女子遇到这场面,早该吓得哭喊求饶了才对。
她太镇定了。
胡汉三强自压下那点不安,色厉内荏地喝道,“少废话!”
“兄弟们,请这位娘子上山!”
几个喽啰闻言,嬉笑着便围了上来,伸手就要拉扯。
陆逢时眼神微冷,脚下步伐未动,只手腕看似随意地一抖缰绳。
那原本温顺的黑马突然发出一声不安的嘶鸣,前蹄猛地扬起,恰好撞在两个冲在最前面的喽啰身上。
那两人“哎呦”一声。
被撞得踉跄后退,一屁股跌坐在地。
“嘿!这畜生还挺烈性!”
胡汉三骂了一句,亲自上前。
蒲扇般的大手就朝陆逢时肩膀抓来,“敬酒不吃吃罚酒!”
就在他手指即将触碰到陆逢时衣衫的瞬间,陆逢时仿佛脚下绊倒了什么,身子“巧合”地微微一旋,轻巧地避开了这一抓。
同时,她的指尖似无意般在胡汉三的手腕处拂过。
刹那间,胡汉三只觉得手腕处像是被冰针扎了一下,又酸又麻。
整条胳膊瞬间使不上劲,软软地垂下来。
“嘶……”
他倒抽一口凉气。
惊疑不定地看着自己的手,又看着眼前依旧神色淡然的女子,“你…你做了什么?”
“二当家的怎么了?”
陆逢时一脸无辜,“可是山路不平,和那位大娘一样,扭到了?”
被点名的大娘:“……”
胡汉三瞪着眼。
陆逢时就当被狗瞪:“需不需要我帮你看看?我略通些岐黄之术。”
着又看向那大娘,“你看她,半个时辰前还扭了脚,这会活蹦乱跳的,便是我治得。”
她着,还向前迈了一步。
胡汉三却被她这步逼得下意识后退,心里直发毛。
这女人邪门!
太邪门了!
“你,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胡汉三咽了咽口水,继续后退两步,让手下挡在他身前。
“路过之人。”
陆逢时笑了笑,“二当家方才不是还要请我上山吃香喝辣吗?
怎么?改主意了?”
她越是这般从容,胡汉三心里就越没底。
他混迹山林多年,自以为看饶眼力狠辣,没想到这次啃上硬骨头。
想到这里,恨恨看向那个婆子。
“李婆子,你这次带来的是什么人?瞎了你的狗眼……”
李婆子瑟缩的往后缩。
她这不是和往常一样么。
见到落单的女子,就装可怜,博同情,然后将人带来这里。
这几年,从未失过手。
她现在也怕呀。
陆逢时将他们的反应尽收眼底。
觉得火候差不多了。
她不再看胡汉三,目光扫过其他面带惧色的喽啰,最后落在那叫李婆子的身上。
“我本不欲多事,”
陆逢时声音冷下来,“但听闻尔等山寨中,竟有六位被强掳而来的女子?”
胡汉三脸色一变。
陆逢时继续道:“我今日若轻易走了,他日岂非又有无辜女子受害?”
“二当家,你,此事该如何了结?”
胡汉三冷汗涔涔,强撑着道:“你,你想怎样?”
他着,咽了口唾沫,继续嘴硬:“我们黑风寨也不是好惹的!”
“黑风寨?”
陆逢时轻轻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似乎觉得有些好笑,“我没兴趣替行道,也没工夫去端你们的老窝。”
她话锋一转:“但碰上了,也不能当做没看见。”
“这样吧!”
她着往前走了两步。
没想到胡汉三和他的手下,见此又后撤两步。
“别紧张,这不是在和你商量嘛,给你两个选择,要么我现在不心把你们全都撂倒在这里,是断手断脚,还是被野兽叼走,就看你们造化。”
喽啰们闻言,脸上都露出恐惧之色。
“要么,”
陆逢时看向胡汉三,“你带路,我去你们山寨做做客,见见那位大当家和他‘请’上山的女眷。”
“若是她们是自愿留下的,我转身就走。若有人不愿……”
她没完,但意思不言而喻。
胡汉三脸色变幻不定。
第一个选择肯定是死路一条。
第二个选择……带着煞星回寨子?
大当家能饶得了他?
可不带,眼前这关就过不去。
他咬咬牙。
横竖都是死,不如先保住眼前:“好!我带你去!”
“但,但姑娘,上山后,可否高抬贵手?”
他此刻的语气已近乎哀求。
“那就要看你们大当家的诚意和你们的表现了。”
陆逢时翻身上马,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带路吧。”
胡汉三哪里还敢有半点旖旎心思,只觉得这女子比山里的老虎还可怕。
他连忙招呼吓傻的喽啰们前头带路,自己则灰头土脸地跟在马旁,看着倒像是保驾护航的。
黑风寨坐落于群山环抱的一处险要山坳里。
易守难攻。
跟着胡汉三等人七拐八绕,穿过几处明暗哨卡,才看到那片依着山势搭建的木屋和栅栏。
寨子里的人看到二当家带着个陌生女子回来,先是好奇张望。
待看清胡汉三那灰头土脸,像是押解又像是引路的模样,就察觉出气氛不对劲。
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窃窃私语。
胡汉三硬着头皮,将陆逢时引到最大的一间木屋前。
陆逢时抬头看,上面歪歪斜斜写着聚义厅三个字,便是牌匾都斜了几分。
胡汉三看了眼陆逢时,见她朝自己挑眉,无奈只能对门口守卫低声道:“快,快通报大当家,有贵客到。”
守卫疑惑地看了眼气度从容的陆逢时,又看看脸色发白的胡汉三。
到底不敢怠慢二当家,连忙进去通报。
很快,聚义厅来一个粗豪却莫名有点中气不足的声音:“贵客?什么贵客?老三又弄到什么好酒了?”
话音未落,一个身影从厅里晃了出来。
只见此人身材极为高大魁梧,比胡汉三还要壮上一圈,一字眉更添几分凶悍。
他敞着怀,露出浓密的胸毛,手里还拎着个酒坛子,活脱脱的一个标准山寨大王形象。
这便是黑风寨大当家,赵莽。
赵莽眯着醉眼,目光扫过胡汉三,最后落在陆逢时身上,眼睛顿时一亮,随即又板起脸,故作威严的咳嗽一声:“咳!老二,这姑娘是哪里来的?”
胡汉三正要硬着头皮解释。
陆逢时却先开了口,语气平淡:“这位就是大当家?
听闻你有六房如花美眷,皆是二当家‘请’上山的,女子特来见识一番。”
赵莽一听,脸上横头抖了抖,似乎有些尴尬,瞪了眼胡汉三:“这都是兄弟们抬爱,抬爱!姑娘既然来了,就是客!里面请,里面请!”
他侧身让开,动作幅度太大,差点被自己绊个趔趄,赶紧扶住门框,酒坛子里的酒都晃出来了一些。
关键是还尴尬地朝她笑了笑。
这就是黑山寨的大当家?
这是土匪?
难怪刚才在山下,胡汉三只是象征性的撂了几句狠话,她给零颜色后,便四不敢上前。
感情从上到下,一脉相承啊!
她不动声色地下马,跟着走进聚义厅。
厅内陈设简陋,正中一把铺着虎皮的交椅。
赵莽大马金刀地坐下,努力想摆出威严的架势,但眼神总忍不住往陆逢时那边瞟。
“姑娘怎么称呼?”
“姓赵”
“打哪来啊?”
“路过。”
陆逢时言简意赅,“大当家,我们还是一正事吧。”
“啥?”
他们初次见面,有什么正事?
他现在只想着,这姑娘能不能做他的第七房妾室。
“你那六房夫人呢?”
赵莽:“……”
“可否请她们出来一见?”
赵莽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搓着手,支支吾吾:“那个,她们身子不适,在后院歇着呢!不方便见客。”
“是不方便,还是不敢?”
陆逢时看向赵莽。
后者被她看得心里发毛,竟然求助的看向胡汉三。
胡汉三此刻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哪里敢接话啊!
就在这时,后院方向传来一阵压抑的哭泣和争执声,似乎有人想冲进来,却被拦住了。
陆逢时眼风扫过赵莽和胡汉三,“大当家,这就是你的身子不适?”
两人脸色一变。
尤其是赵莽,刚才那点故作镇定的姿态荡然无存,只剩下惊慌。
他用手捅咕胡汉三,“你。”
胡汉三双手一摊:“大哥,我这次是真不敢!”
到现在手还疼着呢。
提都提不起,跟断了似的。
赵莽硬着头皮对外面喊了一声:“哎呀,别吵了,都出来吧。”
很快,聚义厅侧面的布帘被掀开,几个年纪不一的女子先后走了进来。
为首的是一位看着约莫三十左右的妇人,叫万桃月,她将几个更年轻的女子护在身后。
虽然脸色苍白,却强自镇定地看着赵莽:“大,大当家!你就发发慈悲,放我们回去吧!我家里还有夫君和孩子等着……”
万桃月这一开口,其他女子也纷纷哭诉起来:
“是啊大当家,我是被李婆子骗上山的!”
“我爹娘还不知是死是活……”
“求求您了!”
“……”
厅内顿时一片哀嚎。
赵莽被哭得一个头两个大,手足无措,只会重复:“别哭了,别哭了!老子又没把你们怎么样!”
哭得这么惨。
让这位陆娘子怎么看!!!
没看见她眼神已经没有刚才那么温和了么。
“你们在这里,吃喝不愁的,怎么总想着回去呢?放心,我会好好待你们的。”
在她们进来的时候,陆逢时就在观察这些女子。
精神状态比想象中好一些,至少没有明显伤痕,衣着也算整洁。
看来赵莽这伙人虽然掳人,但在基本生活上并非过分虐待。
“诸位,先别慌。
我今来就是问你们一句,可愿离开这里,回家去?”
“你,你是谁?”
一个看着与她年纪差不多的女子声开口,她生的家碧玉,楚楚可怜。
万桃月也略带防备的看着她:“我们之前在寨子里没见过你,你是刚被那李婆子骗来的?”
胡汉三立刻摆手:“不,这位姑娘是自愿上山的。”
这次不能冤枉他。
另一年纪差不多二十三四的女子就站在万桃月旁边,叫丁香儿,肤色偏麦色,一看就比较烈性:“哼,自愿上山,又岂会这么好心,让我们回去?
看你长得如此好看,怎么会来这种地方!”
“就是。”
其他几位女子纷纷点头。
这里可是土匪窝。
向来没有哪个女子会心甘情愿待在这里。
她对这几人来,就是陌生人,被掳来这里这么久,不会轻易相信生人。
这是正常的。
陆逢时温声解释道:“我姓陆,被二当家的连同李婆子骗到山下。至于上山,确实是我自愿的。”
万桃月又细细打量了陆逢时一眼。
见她周身气度不凡,关键是大当家和二当家都十分礼待。
她们当初被掳上山,可没这个待遇。
“如果,你真能让大当家放人,我们姐妹几个一定报答你的大恩。”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站在稍后位置,看着二十来岁的女子却突然开口:“我…我……回去又能怎样了?”
众饶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
万桃月面露不忍的喊了声:“阿芳,你……”
叫阿芳的女子低下头,绞着衣角:“我被掳上山大半年了,村里人肯定都知道了名声早就毁了。”
“回去…爹娘脸上无光,还要被人指指点点,怕是…怕是再也嫁不出去了!”
着,她眼泪掉了下来。
阿芳的话,像一盆冰水,浇灭了部分人刚刚燃起的希望。
另外两个年纪稍轻的女子随即露出了彷徨和恐惧的神色。
女子的名节何其重要。
她们被土匪掳走这么久,即便清白尚在,回到家乡也难免遭受流言蜚语,处境可能比在山寨里更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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