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嬷嬷的话,如同惊雷,狠狠劈开二人绷紧的心弦...
霎那间,满脑子都是惊惧与不可思议的尖啸,疯狂回荡——
武安侯?!怎么会是父亲?!”
尽管她们早已做了最坏的打算,但这个答案,太让人难以置信...
二人僵在原地,不敢相信,也拒绝接受。
陆青率先从巨大的冲击中挣脱,声音微微发颤,“父亲...父亲他怎会害母亲?”
齐嬷嬷似有些难以启齿,眼神躲闪,嘴唇哆嗦着,她先是不由自主地点了下头,随即又像要否定什么似的用力摇头,“侯爷并非有意,这可能是命吧...”
沈寒捏了捏陆青,按住她紧绷的手臂,目光锐利地盯住齐嬷嬷,声音低沉而压迫,“嬷嬷,到了这个时候,就别再打哑谜了。究竟是怎么回事,原原本本出来。”
齐嬷嬷又一次陷入回忆,半抬起头,目光空洞地望着烛火无法照亮的黑暗房梁,那里仿佛能吞噬人性所有的不堪。
“那,正值侯府一月一次的家宴。许是因夫人快要临盆,侯爷心下舒畅,便多饮了几杯,有了几分醉意。”
“姑娘打便知道,侯爷素来宿在书房的时候多,回院子的日子少。待夫人有孕后,侯爷索性彻底搬去了书房起居,是图个清静,也怕惊扰了夫人。”
“老奴...”齐嬷嬷欲言又止,仿佛那个记忆的匣子重若千钧。
“那晚,我亲自用老参和黄芪煨了一碗醒酒汤,劝夫人给在书房安置的侯爷送去,”她的声音很轻,很缓,像是怕惊扰了回忆里的亡魂。
“夫人见我汤已备好,便带着我一同前往。这本是夫妻间的一番好意,谁知...”
“行至书房门外,里头竟传来似女子的嬉笑声和异常的响动。我见夫人身形一僵,心是哪个不知廉耻的婢女,竟敢趁着夫人有孕勾搭侯爷!”
“一怒之下,顾不上规矩,我急冲冲一把就推开了门...”
她抬头望向陆青,眼中满是不忍,看得陆青心头阵阵发凉。
“老奴万万没想到,我们竟撞见侯爷...正与一个唱旦角的少年戏子...在书房里...厮混。”
“那戏子是新买进府里戏班的,才十三四岁,长得唇红齿白,一副女相。见我们进来,极细的嗓子尖声惊叫,就连侯爷,那会也吓呆住了。”
“夫人她...她当时脸色煞白,盯着眼前景象,浑身直抖,一口气没喘上来,便...便向后软倒了下去...”
“夫人还差半月临盆,受此惊吓,当即就动了胎气,见了红...那血...流的满地都是...”齐嬷嬷的声音,渐渐变得哀伤枯涩。
“大夫,这是惊惧急怒攻心之下导致的难产,最终...血崩不止。夫人,算是拼尽了最后一分力气,才将姑娘您生下来。”
“后来呢?”沈寒的声音轻得像一缕游丝,空荡而绝望。
齐嬷嬷的眼泪滚落下来,“夫人她素有旧疾,这一胎怀得本就艰辛...突如其来的血崩之症,便是华佗再世也回乏术了。勉强撑着生下姑娘后,只三日...人就这么走了。”
原来,真相是如此模样。
二人紧握的双手,缓缓松开,指尖冰凉,相对无言。
那个困扰她们多年的谜团,此刻赤裸裸地摊在眼前,没有带来预想中的崩溃,她们反而是一种极致的安静。
心头淌过一寸寸的悲凉,凉到骨子里。
她们那可怜的母亲!
在武安侯府的后宅里,她过的究竟是什么日子?!
京师上下,谁不眼红安平伯府那样的没落门第,竟能攀上武安侯这等显赫高门!长女一跃成为一品诰命夫人,堪称一步登。
更不必,武安侯圣眷正浓,身为皇后与太子姻亲,家资之巨,堪称京中首富。
而最令人艳羡的,是他少年袭爵,风姿卓然,更是京中独一无二的“痴情郎君”——
勋贵之中,谁家不是姬妾成群?唯独他,后宅清净,从不纳妾,唯有夫人一位,举案齐眉。
可谁能想到,这京师上下盛赞的神仙眷侣、勋贵楷模...
真相,竟是如此不堪的一场骗局!
根本就是个大的笑话!
沈寒蓦然惊觉——为何父亲从不敢在她面前提及母亲,言语间总是躲闪其词!
为何当她幼时因思念母亲而哭泣时,父亲会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般仓皇逃离!
为何当陆青问起母亲用什么香时,他只推“什么都不记得了”!
此刻,她全明白了!
他不是不记得,他是不敢!
他,正是将母亲推向死亡的帮凶!
他根本不敢回忆有关母亲的任何事,母亲的亡魂就如一面镜子,会照出他当年的不堪与懦弱。
陆青的泪,颗颗砸在手背上,她侧目看去,沈寒静默得如同一尊石雕,唯有眼底是一片绝望的死寂。
她看着齐嬷嬷,“母亲撞见这桩丑事...侯府里,祖母可是知情?”
齐嬷嬷沉重地点零头,“这么大的动静,太夫缺即就被惊动,赶了过来...”
见陆青眼中泛起的一丝恨意,她不禁轻声叹息,“老奴听,那个孩子...当夜就被太夫人下令杖毙了。”
沈寒的泪水无声地滑落。
原来祖母心知肚明,这些年来,只是选择与她父亲共同沉默。
原来,她敬重多年的父亲、祖母,都是母亲悲剧的见证者,却连一字真相,都未曾对她吐露过。
母亲的死,就这样被至亲联手埋葬,连她为何而死的真相,都成了这深宅之中不可言的秘密。
“府里再没别人知晓了?”陆青追问了一句,“母亲血崩难产这般大的事,竟能瞒得滴水不漏?”
“那晚在场知情的下人,事后都被太夫人...处置发落了。””齐嬷嬷的声音低了下去,“最后留下的,除了太夫人身边心腹的常嬷嬷,便只有老奴了。”
“老奴是因为...姑娘您那时夜夜啼哭,只有老奴抱着才能哄好。”齐嬷嬷的话里带着一丝复杂的讥讽,“太夫人许是对姑娘愧疚,又见老奴平日还算老实、嘴严,这才让老奴留下来专门照料您。”
“原来如此。”沈寒的声音轻若游丝,真相如此沉重,压得她的声音片片破碎。
见陆青面露痛苦,齐嬷嬷劝道:“姑娘节哀!夫人临走时,最割舍不下的就是您了!”
她抬袖拭泪,“您这青字,便是夫人取的。她撑着最后精神,‘我名芷蓝,女儿便单名一个青字吧。青出于蓝胜于蓝,盼您一生顺遂,强过于她。”
沈寒抬手握住陆青的手,冲她微微摇头,转眸看向齐嬷嬷,“有一事你未。那晚,是温恕让你引乔夫人去书房的吗?”
齐嬷嬷惨白着脸点头,“是...是他传的信儿。老奴当时只觉诧异,为何偏要夜里去书房。后来出了事,才隐约猜到...”
陆青声音冰冷,“猜到什么?”
齐嬷嬷自嘲地笑笑,“温老爷定是摸透了侯爷的癖好,才特意让老奴引着夫人去撞破那桩丑事。”对武安侯她并无尊重,起他语气轻蔑。
“可我母亲与温恕素无往来,他为何要设这个局?”陆青蹙起眉头。
“他可不是个会多管别人府里闲事的人,如此大费周章,是因为与我父亲有仇?”
她顿了顿,终究还是硬声问出口:
“还是...他本就冲着我母亲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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