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长老的书房弥漫着一股奇异的甜香，像是将曼陀罗混在檀香里焚烧。林晚棠刚从密道钻出，就见书案后坐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穿着她常穿的玄色劲装，脸上戴着与她一模一样的人皮面具，正低头模仿她的笔迹，在一卷阁规上加盖阁主印鉴。
“动作快点，工阵一旦完全启动，连神仙也救不了我们。”二长老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他手里把玩着一枚青铜哨子，哨身上的“守阁”二字已被摩挲得发亮，“等拿到合璧的玉印，千机阁就是我们影阁的下了。”
假林晚棠突然笑了，声音却带着夜无殇特有的沙哑：“二长老就这么确定，苏殇能拿到玉印？”她摘下脸上的面具，露出苏殇那张与苏御几乎无二的脸，只是左眉的疤痕在烛火下更显狰狞。
二长老从屏风后走出，手中的铁拐杖重重顿地：“你这子又想耍什么花样？别忘了，你父亲的骸骨还在我手里……”话音未落，他突然僵住——林晚棠正站在苏殇身后，软剑的剑尖抵着他自己的咽喉。
“原来影阁的换脸术，连声音都能模仿得七八分像。”林晚棠的声音冷得像冰，“可惜你忘了，我从不喝二长老泡的雨前龙井。”她瞥向书案上那杯尚冒着热气的茶，茶沫聚成的形状，正是影阁特有的蛇形暗号。
二长老的脸色瞬间变得青紫，铁拐杖猛地向后撞去，书架后的暗门应声而开，涌出十余名黑衣杀手。苏殇旋身抽出腰间长刀，刀光与林晚棠的剑影交织成网，将杀手们逼退三尺：“这些都是影阁的死士，脸上都戴着千机阁弟子的面具，杀起来不用手软！”
林晚棠的软剑刺穿一名杀手的咽喉时，果然从他脸上剥下一张人皮面具，底下是张完全陌生的脸，唯独耳后烙着影阁的蛇形印记。她心头一寒——前山的厮杀里，不知有多少真弟子死在了这些假面孔手下。
“苏殇，你到底站在哪边？”二长老徒暗门边缘，铁拐杖的底端悄悄旋动，露出藏在里面的机括。林晚棠认出那是千机阁的“暴雨梨花针”，针管里的毒液见血封喉。
苏殇的长刀架在一名杀手的颈间，左眉的疤痕因用力而绷紧：“我只站在父亲这边。”他突然扬手将杀手掷向二长老，趁对方闪避的瞬间，长刀直劈铁拐杖，“你把父亲的骸骨藏在哪了？！”
二长老的铁拐杖被劈得脱手飞出，梨花针尽数射在房梁上，钉落簌簌木屑。他踉跄着后退，袖中滑出半枚青铜残片，正是与林晚棠那枚配对的星图：“想要骸骨？用玉印来换！”
林晚棠突然注意到残片边缘刻着的细纹路，竟与苏慎之账册里的批注笔迹完全一致。她心中一动，将合璧的龙纹玉印掷向苏殇：“接住！”
苏殇接住玉印的瞬间，二长老突然从怀中掏出火折子，点燃了书架上的油布。火光中，那些看似普通的典籍突然露出夹层里的黄绸，上面绣着的蛇形印记在火焰中扭曲，竟与影阁赎罪录里的标记分毫不差。
“千机阁早就成了影阁的傀儡！”二长老的笑声在火光中显得格外诡异，“从你师父那辈起，阁主就都是影阁的人！你以为苏慎之是好人？他当年帮靖王铸造玉印，根本就是为了影阁复辟！”
林晚棠的软剑突然顿住。火焰舔舐着书架，露出里面藏着的密信，最上面那封的抬头写着“敬呈影主”，落款竟是师父的名字。信上的字迹她绝不会认错，可内容却让她如坠冰窟——上面详细记载着如何利用千机阁的机关术，为影阁输送杀手。
“不可能……”她后退半步，撞在苏殇身上。苏殇握住她的手腕，掌心的温度烫得她发颤：“别信他！这些信是伪造的，你看火光照过的地方，墨迹在褪色——这是影阁的‘消痕墨’，遇热就会显露出底下的真迹！”
林晚棠凑近细看，果然在师父的笔迹下，看到另一行更纤细的字：“二长老逼我伪造密信，若我身死，必是他所害。晚棠吾徒，切记查明真相，勿要被影阁蒙蔽。”字迹边缘带着暗红的晕染，像是用血写就。
“杀了他们！”二长老见阴谋败露，转身就往暗门逃。苏殇的长刀掷出，正中他的后心，却在刺穿衣袍的瞬间被什么硬物挡住——是那枚刻着“守阁”二字的青铜哨子，此刻正插在他的心口，成了最后的护身符。
二长老倒地时，脸上还凝固着难以置信的神情。林晚棠捡起从他袖中滑落的羊皮卷，展开时发现竟是后山药庐的地图，上面用朱砂圈出的位置，正是苏慎之骸骨的藏匿处。
“去救苏师兄！”林晚棠突然想起前山的工阵，转身就要冲出书房，却被苏殇拉住。他的长刀指向窗外，那里不知何时聚集了无数弟子，为首的正是苏御，镇岳剑的剑尖直指他们二人。
“苏殇？”苏御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你……你真的还活着？”他的目光扫过苏殇左眉的疤痕，又落在林晚棠身上，最终定格在那枚合璧的龙纹玉印上，“二长老的是真的？父亲他……”
“父亲是被冤枉的！”苏殇上前一步，将玉印举过头顶，“这玉印里藏着真相！你看内侧的星图，与千机阁的护山大阵完全吻合——父亲当年铸造玉印，根本不是为了靖王，是为了修改阵法的生门，防止影阁利用机关潜入！”
苏御的镇岳剑微微颤抖。林晚棠突然想起什么，从怀中掏出那半枚青铜残片，与玉印内侧的星图比对——残片上的星点恰好落在阵法的死门位置，正是三年前幽冥殿攻入千机阁的路线。
“师父早就知道了。”她的声音带着哽咽，“这残片是师父临终前塞给我的，他是在告诉我，千机阁的防御有破绽，而这个破绽，就是二长老故意留下的！”
前山突然传来震耳欲聋的轰鸣，是工阵完全启动的声音。林晚棠看向窗外，只见西侧的竹林正在塌陷，露出底下深不见底的深渊——那里是千机阁的器造司，藏着历代积累的机关图纸。
“快组织阵法！”苏御终于回过神，镇岳剑指向书房的机关总闸，“工阵的中枢就在这房梁上！”
林晚棠与苏殇同时跃起，软剑与长刀合力斩断吊着闸板的铁链。随着“哐当”一声巨响，竹林的塌陷终于停止，可远处的厮杀声却越来越近，是幽冥殿的主力突破了最后一道防线。
“殿主来了。”苏殇的脸色凝重起来，他将龙纹玉印塞给林晚棠，“这玉印能调动千机阁的护阁傀儡，你去前山启动它们。我和苏御去后山取出父亲的骸骨，让他老人家落叶归根。”
苏御看着苏殇，突然将镇岳剑递过去：“这剑……本就该有你的一半。”剑鞘上的“守阁”二字在火光中闪着光，像一句迟到了二十年的承诺。
林晚棠握着合璧的玉印冲出书房时，正撞见一群幽冥殿杀手围攻药庐的残垣。她将玉印按在废墟中的青铜基座上，那些原本散落的傀儡零件突然自行组装，转眼间便化作数十具铁甲卫士，手持长矛将杀手们团团围住。
“千机阁的人听着！”她站在铁甲卫士肩上，软剑指向山下的敌军，“影阁余孽已除，二长老伏法！今日凡退军者，既往不咎；若敢再前进一步，休怪我机关无情！”
铁甲卫士齐声怒吼，声震山谷。幽冥殿的阵脚果然松动，不少人开始后退——他们中许多人本就是被影阁胁迫的江湖人，此刻见主谋已死，再无恋战之心。
当苏御与苏殇捧着苏慎之的骸骨走出密道时，晨光正穿透硝烟，照在千机阁的莲徽上。林晚棠看着那对并肩而立的兄弟，突然明白父亲手札里的那句话——“莲生并蒂，一枯一荣，终是同根”。
苏慎之的骸骨被葬在药庐的老槐树下，坟前没有立碑，只埋了那枚合璧的龙纹玉印。苏殇，这是父亲的遗愿，让玉印永远守护千机阁，就像他当年没能做到的那样。
夕阳西下时，苏殇摘下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那张与苏御几乎一样的脸。他将面具扔进火堆：“我要去查影阁在江湖上的余党，若有一能彻底肃清，再来给父亲上坟。”
苏御递给她一个酒坛，正是当年父亲埋在树下的那坛：“等你回来，我们共饮此酒。”
林晚棠站在山门前，看着苏殇的身影消失在暮色郑苏御走到她身边，将那半枚青铜残片放在她掌心：“二长老的书房里，还发现了这个。”
残片背面刻着一行字：“影主另有其人，潜伏于朝堂。”字迹与靖王密信上的笔迹如出一辙。
林晚棠握紧残片，看向山下的万家灯火。她知道，这场横跨二十年的风波并未真正结束，那隐藏在朝堂的影主，才是最后的迷局。
但此刻，她并不畏惧。千机阁的莲徽在夕阳下泛着金光，铁甲卫士的剪影矗立如林，身后是重建的希望，身前是未竟的征途。而她手中的青铜残片与心中的信念，将是照亮前路的火把，直到所有阴影都被驱散的那一。
夜风拂过竹林，带来远处的虫鸣。林晚棠的软剑斜插在腰间，剑穗上的七枚银针在暮色中闪着微光，像七颗等待破晓的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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