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墙是新糊的泥，看着就齐整。
陈识刚到院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姑娘清脆的笑声，还有个女人温和的话声。
他脸上不由露出笑容，扬声道：“大姑！姑父！在家吗？识来拜年啦！”
院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拉开，露出大姑那张比以前丰润了些的脸庞。
她穿着一件洗得发白但干干净净的蓝布罩衫，头发挽得利利索索，看见陈识，眼睛瞬间就红了，声音带着哽咽：“识？哎哟！我的好侄儿！你怎么跑来了？快进来快进来！”
着就要拉他进门，同时朝屋里喊：“豆根！远！快看看谁来了！”
陈识跟着大姑走进院子，这院不大，但拾掇得井井有条，墙角堆着整齐的柴火，屋檐下挂着几串金黄的玉米棒子，透着股勤勉过日子的劲儿。
姑父马豆根也从屋里快步走了出来。
这个以往在爹娘和兄弟面前总是佝偻着背、沉默寡言的老实汉子，如今腰板挺直了不少，脸上也有了笑模样，虽然看见陈识还是有些拘谨，但眼神里满是感激和热情：“识来了？快，快屋里坐！外头冷！”
“大姑，姑父，过年好！给您二老磕头了！”陈识着就要行礼。
“使不得使不得！”马豆根赶紧上前扶住他，笨拙地，“地上凉，快别……快进屋！”
陈桂香也拉着陈识的胳膊：“跟大姑还客气啥！快进屋暖和！”
三人正着，一个穿着红色碎花新棉袄、扎着两个羊角辫的丫头从屋里探出头来，怯生生又感激地看着陈识，正是表妹马远。
陈识一看，眼睛就亮了。
好家伙！这丫头可真变样了！
以前又黑又瘦，跟豆芽菜似的，个子比陈莺高不了多少，现在脸圆润了些，透出红扑颇健康色泽，虽然还是瘦，但不再是那种营养不良的干瘦，眼睛也亮晶晶的，有了神采。
那身新棉袄穿在她身上，总算不再像挂在衣架上空荡荡的了。
“远，还认识哥不？”陈识笑着冲她招手。
马远有些害羞，但还是慢慢挪了过来，声叫了句：“识哥。”
声音比以前响亮多了。
“哎！真乖！”陈识心里别提多高兴了，从口袋里掏出赵大娘给的那个大苹果，塞到马远手里，“拿着，哥给你带的苹果，甜着呢！”
马远看着手里红彤彤的大苹果，眼睛瞪得溜圆，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却不敢接，抬头看向母亲。
大姑看着女儿那渴望又克制的眼神，心里一酸，连忙：“你哥给的，就拿着吧！快谢谢哥哥！”
“谢谢识哥！”马远这才心翼翼地把苹果捧在怀里，像得了什么绝世珍宝，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走走走，进屋！屋里暖和！”
马豆根搓着手，把陈识让进屋里。
屋里陈设简单，但收拾得窗明几净。
炕烧得热乎乎的，炕桌上摆着一碟炒瓜子，还有几个自家蒸的杂面馍馍。
虽然比不上赵大娘家的花生糖果，但对于刚刚分家自立的大姑一家来，这已是尽力拿出的最好招待了。
陈识把带来的年礼，一斤猪肉，两包点心、一瓶酒和一些山货放在炕沿边：“大姑，姑父，一点心意，过年了，添个菜。”
大姑一看，眼圈又红了：“你这孩子……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现在谁家都不宽裕……你爷奶和你娘她们都好吧？”
“都好都好！我娘还念叨您呢，等开了春院子修好，接您去城里住几！”
陈识在炕沿坐下，抓了把瓜子嗑起来，“大姑，姑父，我看你们这日子过得挺像样啊，远这丫头也长肉了，真好！”
提到这个，马豆根憨厚的脸上露出了实实在在的笑容，话也多了起来：“多亏了你啊，识！要不是你上次来……帮我们了话，分了家，我们哪能有今这日子？”
他搓着手，有些激动，“现在我们自己过，挣的工分、分的粮都是自己的！虽然累点，但心里痛快！开春我还打算在院后头开块自留地，种点菜，养两只鸡……”
大姑也接口道，语气里充满了希望：“是啊！你大姑父现在干活可有劲儿了，上回去隔壁村港口，帮忙卸货，这段时间还攒了不少钱和布票，给远做了身新衣裳……你看，穿着多合身！”
她怜爱地摸了摸女儿的头。
马远依偎在母亲身边，口口地啃着那个苹果，脸上是前所未有的满足和安宁。
陈识看着这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样子，心里比自己吃了蜜还甜。
“这就对了！日子就得这么过！”
陈识一拍大腿，“姑父，您有力气，我大姑会持家，远又懂事，好日子在后头呢！等以后我在城里站稳了，还能拉拔你们一把！”
“不用不用！”马豆根连忙摆手，“你能帮我们分了家，让我们喘过这口气，就是大的恩情了！往后我们自己勤快点，日子差不了！”
大姑也赶忙道：“识，你有这份心，大姑就知足了。你现在是公家的人，好好干，别惦记我们。”
几人又聊了会儿家常，陈识把家里户口和房子批下来的好消息告诉了大姑一家，听得他们连连称奇，直夸陈识有本事。
中午，大姑什么也要留陈识吃饭。
她拿出珍藏的一点白面，掺了玉米面，擀了面条，又用陈识带来的山货里的干蘑菇，加上一点猪油，下零五花肉炝了个锅，煮了一大锅热腾腾的蘑菇猪肉面条汤。
虽然荤腥不多，但蘑菇的鲜香和面条的温暖，吃得陈识鼻尖冒汗，浑身舒坦。
马远也吃得嘴油汪汪的，连汤都喝得干干净净。
吃完饭，又坐了一会儿，陈识看着色不早，便起身告辞。大姑和马豆根一直把他送到村口，马远也牵着母亲的衣角，依依不舍地跟着。
“大姑，姑父，快回去吧，外头冷！”陈识挥手。
“识，路上慢点！回去代我们跟你娘问好！”大姑喊着，悄悄用袖子擦了擦眼角。
马豆根则笨拙地叮嘱：“有空……常来！”
陈识用力点点头，转身大步离开。
走出老远，回头还能看见那一家三口站在村口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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