臧本下介的“人造誓环”瑕疵,如同跗骨之蛆,日夜啃噬着李鹿的身心。
那种深入骨髓、无从抓挠的奇痒,渐渐成了他清醒时最常感知的“背景噪音”,挥之不去。每一次发作,都像是在冷酷地提醒他——你是被不完美技术强行扭曲的产物,你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有缺陷的实验。
缺陷的本质,藏在人造誓环那“百分之八十完成度”的核心矛盾里:臧本下介仿制夏墟誓环,却只复制了其“触发机制”,未能掌握其“平衡法则”。夏墟誓环的力量源于“命运纽带”的自然共鸣,如同溪水顺应河道;而人造誓环,则是强行将能量灌注进不匹配的容器。
李鹿,就是那个最不匹配的容器。
夜里,李鹿仰躺在公寓的雕花铁床上。月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洒进来,在他因痛苦而扭曲的脸上切割出一道道惨白的光影,仿佛一道道未愈的伤口。
痒——那蚀骨的奇痒正从脊椎深处缓缓爬出,像成千上万只蚂蚁啃噬着神经末梢。他死死咬住枕头一角,牙齿深深陷进棉花里,浑身肌肉绷紧得如同一张拉满的弓,随时可能断裂。
这不是普通的皮肤瘙痒。更可怕的是,这种反应会随着情绪波动而加剧。当他想起乔伊冰冷的眼神,想起陈树的拳头,想起别人异样的目光……痒意便会如潮水般暴涨,几乎要将他淹没。
“乔伊……乔伊……”他在齿缝间挤出这个名字,像是执念的源头,也是痛苦的放大器。
“李桑!李桑!我又想到新法子了!”
门被猛地推开,臧本武池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颜色诡异的汤药。那气味复杂得令人作呕——像臭豆腐炖了榴莲,又被迫加入了鲱鱼罐头的灵魂。
“这是按《山海经》复原的‘止痒神汤’!”武池眼睛发亮,兴奋得几乎要跳起来,“主料是东海人鱼鳞片磨粉——当然现在搞不到真货,我用咸鱼鳞代替——再配昆仑雪莲……呃,这个是萝卜干。最关键的一味是‘朱厌之血’,我跑了三条街才在屠宰场买到新鲜猪血!”
李鹿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武池仍不死心,把碗凑到他鼻子底下:“尝尝嘛!我熬了整整三个时辰!老道士了,这汤喝下去,保管你——”
话音未落,李鹿猛地翻身,“哇”的一声吐进了碗里。
武池低头看着碗中黄绿交杂的呕吐物与黑色药汤,沉默了三秒,随即眼睛猛然一亮:“哎!以毒攻毒!吐出来也好!这明药在排毒!李桑你再吐点?”
一只枕头迎面砸来。
武池抱头鼠窜,心里却嘀咕:“堂兄这实验……到底靠不靠谱啊?别到时候李鹿没治好,先把自己痒疯了……”
他知道,臧本下介对李鹿的“治疗”从未停止。除了这些荒诞的偏方,实验室里还有更激进的方案——用禁术符文暂时麻痹神经,用冰块强行镇压....
但所有这些,都只是治标不治本。人造誓环的核心瑕疵不解决,李鹿的痛苦便永无止境。
而武池自己,也隐隐感到不安。他发过的那个毒誓,像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每次看到李鹿痛苦翻滚,他都会下意识摸摸自己的脖子,仿佛那誓环的惩罚,随时会降临。
直到那个黄昏,德国掮客穆勒的出现,才让这场闹剧真正出现转机。
穆勒并非普通商人,他是欧洲某些隐秘研究机构的代理人,游走于战火与利益的灰色地带。他带来的“福西林”,也并非普通消炎药。它能暂时在李鹿体内形成一层薄膜,减轻排异反应。
“福西林。”穆勒从精致的铁盒中取出一片白色的圆片,上面清晰印着德文标识,“口服制剂,对深度感染和神经性炎症效果极佳。你这种情况,正对症。”
当时的李鹿,正被一阵突如其来的痒意折磨得坐立不安,几乎是扑过去抢过药片,连水都没喝,直接干咽了下去。
二十分钟后,他愣住了。
那种从细胞深处翻涌而出、令他恨不得剥掉整层皮的奇痒,竟如退潮般缓缓消散。并非完全消失,而是像被一层清凉而稳定的屏障隔开,暂时触不到他紧绷的神经。
久违的平静,让他几乎落下泪来。
“这……这……”
他的声音在发抖,分不清是药效,还是久违的希望。
臧本下介仔细询问了药效持续时间、副作用和耐药性,在实验室记录本上写下:“福西林,口服便利,对神经性痛痒有显着缓冲作用,但治标不治本,且需持续服用。”
武池正趴在门缝后偷看。看到堂兄那副明显满意的神情,他心里猛地一沉——坏了,李鹿又要得宠了,自己这“第一跟班”的地位岌岌可危。
果然,下介转身吩咐:“去药房,把所有库存买断。未来三个月的供应,全部预付款。”
“是!堂兄!”
武池立正敬礼,心里却已经转起了九曲十八弯。
这药贵得惊人,原料稀缺、运输困难,整个桐山,只有一家“济世药房”存有少量库存,而且管控极严。武池敏锐地嗅到了其中的机会——控制药物,或许就能在一定程度上,控制李鹿,甚至影响堂兄的判断。
当武池从药房回来时,怀里抱着一个精致木匣,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五盒福西林药片,每盒十二片,勉强够李鹿支撑几。
“堂兄!搞定!”
他把木匣往桌上一放,挺起胸膛邀功,“掌柜了,现在只剩这五盒了,新货已经在路上了,下周就到!”
臧本下介点点头,难得夸了一句:“做得不错。”
武池笑得见牙不见眼,心里却在盘算另一件事。
当下午,他便晃到了租界南街的“听雨轩”茶馆。
乔伊和王昭早已在雅间等候。是武池暗中递了条子,影关于李鹿和堂兄的重要情报”。
“昭格格!乔大佬!”
他一进门就作揖,“的给二位请安!有重要情报!”
他掏出一个纸包,里面是两片福西林药片:“瞧瞧!德国最新神药!李鹿那子就靠这个止痒!堂兄已经把全城的货都包圆了!”
王昭低头看了看药片,眼神冷淡。她早已通过载洪的关系网,查到了这种药的底细。
“不过——”武池压低声音,凑近一步,“的留了一手。订药时我让掌柜把交货时间往后拖了三,是等军部批文。实际上……货明半夜就到码头,但交接要等到大后下午,在顺来饭店后巷。”
他特意强调了时间地点,目光在乔伊和王昭脸上来回逡巡,观察反应。
乔伊与王昭对视一眼。
“为什么告诉我们?”乔伊问,语气平静无波。
武池搓着手,满脸谄媚却掩不住眼底深处的惶恐:“嘛。堂兄那些实验太吓人了,我可不想变成李鹿那样的人形痒痒挠。二位一看就是干大事的,将来事成了,拉的一把……”
“还有,”他声音压得更低,几乎耳语,“我……我那个誓……您二位是懂誓环的……我怕啊。李鹿那样子,就是活生生的报应。我想……我想积点德,能不能……稍微化解一下?”
这才是他真正的恐惧——誓环的反噬。李鹿的痛苦是能量排异,而他武池,是纯粹的“违誓恐惧”。每一次给李鹿找药、每一次执行堂兄的命令,他都会想起自己发过的毒誓,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不比李鹿的奇痒好受多少。
乔伊深深看了他一眼,没话。
王昭丢过去一袋银元:“继续盯着,有动静立刻报。”
武池接过钱袋,掂拎,眉开眼笑:“放心!要是需要我在现场‘配合’,您尽管吩咐!”
他着还当场表演了一段“突发急病撞翻货箱”的戏码,惟妙惟肖。
乔伊嘴角抽了抽:“……先不用。保持你现在的样子,别引起怀疑。”
“得嘞!”武池点头哈腰地退了出去,关上门的瞬间,脸上谄媚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复杂的神色。他摸了摸怀里的银元,又想起李鹿在地上翻滚的样子,低声嘟囔:“这都叫什么事儿……一个痒得要死,一个怕得要死……堂兄啊堂兄,你这破环子,害人不浅……”
武池退了出去,差点在走廊里跳起来——不是高兴,是紧张得腿软。
王昭放下茶盏,轻声道:“武池最近不对劲。”
“你也发现了?”乔伊合上手中的租界势力分布名录。
“太殷勤了。而且……”王昭顿了顿,“他看李鹿的眼神,不只是幸灾乐祸,更像……兔死狐悲。”
“不是投靠,是害怕。”乔伊走到窗前,看着夜色下逐一点亮的煤气灯,租界的轮廓在光影中显得既繁华又脆弱,“他怕的不只是臧本下介。”
“是誓环本身。”王昭神情一凝。
“他发过誓。”乔伊低声道,目光深远,“而且他自己清楚,那个誓,他实现不了。”
违背誓约,必遭反噬——这是夏墟文明誓环法则的核心,也是所有仿制者无法绕开的铁律。李鹿的惨状,正是最直观的警告:凡以扭曲之心驱动誓环之力,必被其力反噬其身。
武池虽然贪婪懦弱,但动物般的本能让他嗅到了危险。他想找一条退路,或者至少,找一个能“减轻罪孽”的机会。
喜欢重回高考当状元请大家收藏:(m.86xiaoshuo.com)重回高考当状元86小说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