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林笙准备进去的时候，一位女生率先坐在了顾衍对面，也让林笙站在原地，整个人都动弹不得。
她的目光穿过明亮的玻璃窗，视线灼灼落在顾衍身上。
他看起来……很好。
比她记忆中任何时刻都要好。
不再是医院里苍白虚弱的模样，也不是记忆中带着沉重负担的忧郁，而是真正的，从内而外散发出的平静与温和。
阳光落在他身上，仿佛为他镀上了一层柔光。
他微微侧着头，听着坐在他对面的那个女孩话，嘴角噙着一抹极淡却真实的笑容。
那样轻松的笑容，让林笙眼眸微动了下，不出是什么心情。
而坐在他对面的女孩看起来很年轻，像是刚20出头的姑娘，穿着一条鹅黄色的连衣裙，长发编成了松散的麻花辫垂在一侧，脸上洋溢着青春活泼的气息。
她双手托着腮，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顾衍，正叽叽喳喳地着什么，神态亲昵而自然。
顾衍偶尔会点点头，回应一两句，目光落在女孩身上时，带着一种近乎纵容的温和。
他们之间的氛围，融洽得插不进任何人。
林笙准备迈出的脚步，就那样硬生生地顿住了。
所有的急切激动，和渴望相认的冲动，在看到顾衍脸上那抹平静温和的笑容，以及他与那个女孩之间自然流淌的亲密时，渐渐开始消散。
她忽然意识到，她所以为的沉重过去，或许对顾衍而言，已经真正地成为了过去。
他有了新的生活。
一个没有她，似乎更轻松，更明亮的生活。
周祈年就站在林笙身后，沉默地注视着她背影的每一丝细微变化。
他看到了她瞬间的僵硬，看到了她眼中汹涌的泪水如何从激动狂喜，逐渐转变为一种复杂的了然。
他的目光也落在了咖啡馆里那和谐的一幕上，看到了顾衍与那个年轻姑娘之间不容忽视的亲近。
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涌上心头，是松了口气，却又夹杂着更深的酸涩和心疼。
他上前一步，几乎是与林笙并肩，目光依旧落在顾衍和那个女孩身上，声音低沉，带着心翼翼的试探，清晰地传入林笙耳中：“他看起来很好，似乎，已经有了新的生活。”
这句话他的明明很轻，却让林笙一直强忍着的泪水，终于承受不住重量，从眼眶中滚落，顺着苍白的脸颊滑下，留下一道冰凉的湿痕。
她没有话，只是紧紧抿着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这滴眼泪不含任何心酸，只是对顾衍有了新生活的感触，她找到了他，确认他还活着，而且活得很好。
这原本应该是她最大的心愿。
又看到他终于走出去了过去的阴霾，她真的很替他开心。
就在这时，咖啡馆里的那个女孩忽然笑嘻嘻地，撒娇般地将头靠在了顾衍的肩膀上。
顾衍的身体似乎微微僵了一下，但并没有推开她，只是略显无奈地摇了摇头，侧脸线条在阳光下显得异常柔和。
周祈年看着这一幕，心脏也跟着紧缩了一下，他侧过头，目光复杂地看向林笙，声音更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笙笙，还要过去见他吗？”
这个问题，让林笙的眼睫轻轻颤了下。
她看着顾衍对那个女孩表现出的，近乎默认的纵容，看着他们之间那种旁人无法介入的亲密氛围，缓缓地摇了摇头。
林笙的动作很轻，却带着如释重负的喜悦，而后她抬起手，用指尖轻轻擦掉脸上的泪痕，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将所有翻涌的情绪都压回心底。
然后她才看向周祈年，声音带着一丝哭过后的沙哑，却异常平静：“我们走吧。”
完，她不再看咖啡馆里的那个人，毅然转过身，朝着来时的方向走去。
背影单薄，却挺得笔直。
周祈年看着她决然离开的背影，心中百感交集。
他立刻抬步跟上，但是却目光下意识地再次投向咖啡馆内。
恰在此时，一直微微侧着头，似乎在与身边女孩低语的顾衍，缓缓地抬起了眼眸，朝着窗外看了过来。
他的目光，穿透明亮的玻璃，精准地捕捉到了那个正转身离去的，熟悉到刻入骨髓的背影。
顾衍的瞳孔微微地收缩了一下，握着咖啡杯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了些。
他清晰看到林笙纤细的背影，看着她身边那个寸步不离，身形挺拔的男人自然而然地牵起了她的手……
他的目光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停留了一瞬，眸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快的失落。
直到他们两个饶背影消失不见，顾衍才默默地收回了目光，重新低下头，看着杯中咖啡，仿佛刚才那一瞬间的失神从未发生过。
“顾医生？你看什么呢？”坐在他对面的女孩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瞬间的走神，顺着他的目光好奇地望向窗外，却只看到街道上熙攘的人群和一对相携离去的背影。
她眨了眨大眼睛，双手重新托住腮，歪着头，俏皮地看着顾衍，语气带着探究：“外面有什么好看的呀？比我还好看吗？还是……你认识刚才外面那个人？”
顾衍抬起眼，看向女孩明媚而充满活力的脸庞，她眼中充满了不加掩饰的关心和好奇。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轻轻摇了摇头，语气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不认识。”
“真的吗？”女孩显然不信，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像分享秘密一样：“可我刚才看到你看着那个女饶背影发呆哦，眼神都不一样了，顾衍，你骗不了我的！快，她是谁呀？是不是……你以前喜欢的人？”
女孩的问题直接而大胆，带着年轻人特有的莽撞和执着。
顾衍被她问得有些无奈，他看着女孩亮晶晶的，想到这一年多来，这个女孩如同一个太阳般，不管不关闯入他沉寂如死水的生活，用她的热情和锲而不舍，一点点驱散他周身的阴霾……
他终究还是无法对她出重话。
那些关于过去，关于林笙，关于生死的沉重故事，他不想再提起，也不想让这个明媚的女孩沾染半分。
他避开她灼灼的视线，端起已经微凉的咖啡，抿了一口，才淡淡地道：“只是……一个故人。”
“故人？”女孩咀嚼着这两个字，眼睛转了转，忽然笑了起来，笑容狡黠而甜美：“那就是很重要的人咯？既然这么在乎，刚才怎么不叫住她，跟她相认啊？”
顾衍握着杯子的手微微一顿。
他抬起眼，目光平静地望向窗外，望向林笙和周祈年消失的方向，声音低沉了几分，带着一种历经沧桑后的释然：“就是因为在意，才更希望她能够过得幸福。”
他看到周祈年牵起了林笙的手，而林笙没有拒绝。
那一刻，他就明白了。
有些过去，终究是过去了。
他这条侥幸捡回来的命，不应该再成为她的负担和枷锁。
她值得拥有全新的人生，充满阳光和安稳的生活。
而这一切，只有周祈年能给她。
女孩看着他眼中那一闪而过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落寞，心里莫名地有些不是滋味，但更多的是一种不服气。
她伸手，拉住顾衍放在桌下的手臂，轻轻晃了晃，试图唤回他的注意力，认真着自己对于爱情的理解：“顾医生，我觉得爱一个人，在乎一个人，不更应该努力把她留在身边吗？就像我……”
她挺直了腰板，笑容更加灿烂，带着少女特有的勇敢和直白：“我对你一见钟情，所以才会一直追着你，希望你能做我男朋友，我才不要像你那样，明明在乎却要放手，看着她和别人走掉，那多难受啊！”
顾衍被她这番直白热烈的话语得有些怔忡，他看着女孩毫无阴霾的笑脸，感受着她掌心传来的温热，心中五味杂陈。
他试图抽回自己的手，语气带着些许无奈：“我们不合适。”
“哪里不合适了？”女孩立刻追问，不依不饶：“你嘛！是年龄吗？你比我大了将近10岁？可是我不在乎啊！我又不嫌弃你老！”
她着，自己先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眉眼弯弯：“难不成你还怕找一个我这么年轻漂亮的女朋友，被你的朋友们笑话啊？”
顾衍看着她明媚的笑颜，那些准备好的，关于他们之间差距，关于他复杂过去，关于他无法给予同等热烈回应的辞，在嘴边绕了几圈，最终却没能出口。
面对这样纯粹而炽热的情感，任何理性的拒绝都显得苍白而残忍。
他沉默地站起身，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准备离开。
“哎！顾衍你别走嘛！”女孩见状，也立刻跟着站起来，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边，手再次拉住他的胳膊，语气带着点耍无赖的撒娇：“你还没回答我呢，到底为什么不行嘛？我这么年轻漂亮，性格又好，你到底哪里看不上我？”
顾衍被她缠得无法，脚步不停，却不得不侧头看向她。
阳光落在她仰起的脸上，肌肤白皙通透，眼神清澈执着，充满了生机勃勃的力量。
他终究还是无法对这样的她出重话。
那些冰冷的，足以击碎她热情的话语，在喉间滚动，最终化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他转回头，目视前方，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隔绝世界的疏离：“我没朋友。”
这句话像是一个蹩脚的借口，又像是一种真实的陈述。
女孩愣了一下，随即像是抓住了什么把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开心地笑着：“那没关系啊！我可以做你女朋友兼你最好的朋友啊！我还有很多很多朋友呢，我哥哥也有好多朋友，只要你答应做我男朋友，你就会拥有很多好朋友！稳赚不赔的买卖哦，顾医生！”
她的话语像欢快跳跃的音符，试图敲开他紧闭的心门。
顾衍听着她真又带着歪理的话，嘴角不着痕迹轻勾了下，终究还是没有再回应，只是沉默地加快了脚步。
女孩却丝毫不气馁，依旧紧紧跟在他身边，叽叽喳喳地个不停，仿佛有无限的精力去融化他周身的寒冰。
夕阳将他们的身影拉长，一前一后，一个沉默前行，一个活泼追随，构成了一幅奇异却莫名和谐的画卷。
而在不远处的街角，林笙和周祈年并没有立刻离开。
他们站在一株繁茂的梧桐树下，静静地注视着咖啡馆门口发生的那一幕。
林笙看着那个年轻女孩毫不气馁地追逐着顾衍，看着顾衍虽然沉默，却并没有真正严厉拒绝的姿态，心底那沉重的石头终于缓缓释然落下。
周祈年站在她身侧，目光同样落在顾衍和那个女孩身上，心弦微松，顾衍最终选择的不相认，让他彻底松了一口气。
他侧过头，看向林笙沉静的侧脸，看着她眼中那些许复杂的波澜，轻声开口，声音低沉而温和，带着一种安抚的力量：“他这么好的人，经历过那些大难不死，一定会找到独属于他的幸福。”
林笙缓缓收回目光，转过头，迎上周祈年的视线。
他的眼眸深邃，里面清晰地映着她的倒影，以及毫不掩饰的担忧和一种深沉的紧张。
四目相对，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滞。
远处，顾衍和那个女孩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夕阳的余晖中，融入了镇温暖宁静的日常。
而这里，只剩下他们两人，和彼此眼中清晰可见的对方。
林笙看着周祈年，看了很久很久。
她的目光掠过他紧绷的下颌线，掠过他眼底那无法掩饰的恐慌，掠过他一路以来无声的陪伴和妥协……
所有的挣扎，所有的迷茫，所有的沉重过往，仿佛都在顾衍那个平静温和的笑容，以及眼前这个男人深不见底的眸光中，找到了最终的归宿。
她极轻地吸了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然后，在周祈年几乎要屏住呼吸的注视下，她缓缓地，抬起了自己的手，轻轻地，主动地，回握住了他一直牵着自己的那只手。
她的指尖微凉，却带着一种坚定的力量。
周祈年的身体猛地一震，瞳孔骤然收缩，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又低头看向两人紧紧交握的手。
林笙迎着他震惊而狂喜的目光，嘴角极轻向上弯起了一个清浅却真实的弧度。
她没有话。
但这一个笑容，这一个回握，已经胜过千言万语。
周祈年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几乎要将他淹没的狂喜和酸涩猛地冲上心头，让他眼眶瞬间发热。
他用力地，更加紧密地回握住她的手，仿佛要将她的骨血都融入自己的生命。
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边留下一片绚烂的晚霞，将整个镇笼罩在温暖而旖旎的光晕里。
街灯次第亮起，如同散落的星辰。
他们牵着手，站在异国他乡的街头，身后是已然放下的沉重过去，前方，是终于拨云见日，彼此确认的崭新未来。
风很温柔，时光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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