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械厂采购科的老好人赵大勇要结婚了。
这在物资匮乏、人人脸上都带着点菜色的年代，算得上是一件难得的喜事。婚宴摆在赵大勇家那间不大的平房里，挤挤挨挨摆了三桌。菜色自然不可能丰盛，主菜是白菜粉条炖猪肉——那猪肉薄得几乎能透光，点缀着几片肥膘，全靠油渣和浓重的酱油味撑着场面。配菜是凉拌萝卜丝、炒土豆片，主食是掺了红薯干和玉米面的“金银饭”。饶是如此，在饥荒的阴影尚未完全散去的时节，这已经算是非常体面的席面了，足以让赴宴的工友们脸上露出真心实意的笑容。
林阳作为采购科的新人，又是赵大勇平日里颇为照鼓兄弟，自然在受邀之粒他带着妹妹林雨一起赴宴。雨穿着林阳用签到得来的细棉布新做的花棉袄，脸红扑颇，乖巧地跟在哥哥身边，引来不少女工友的夸赞。
“阳子来啦！快里面坐！哟，雨今真俊！” 赵大勇穿着浆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胸口别着一朵皱巴巴的红纸花，脸上洋溢着幸福和些许疲惫的笑容，热情地招呼着。
林阳笑着道贺，递上自己带来的贺礼。他没有像其他工友那样，用红纸包着几块钱或者几张粮票，而是提着一个用旧报纸包裹得方方正正、看起来颇有分量的包裹。
“赵哥，恭喜恭喜！一点心意，祝你和嫂子百年好合！” 林阳把包裹递过去。
赵大勇没多想，以为是林阳从乡下带来的土特产，比如红薯干、咸菜之类，这在当时也是不错的礼物。他乐呵呵地接过来，顺手就放在了门边的八仙桌上，那里已经堆了一些其他工友送的贺礼——大多是红纸包，或者一包糖果、几尺布票。
“谢谢阳子！快，带雨入席，马上就开饭了！”
宴席在略显拥挤和喧嚣中开始。工友们举着粗瓷碗盛着的廉价散酒，着祝福的话，气氛热烈。林阳和雨坐在靠边的位置，安静地吃着。林阳尝了一口白菜炖肉，那寡淡的滋味让他更加意识到签到系统物资的珍贵。他空间里随便一罐午餐肉拿出来，都能让这桌菜提升几个档次，但他深知财不露白的道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到了新人敬酒答谢的环节。赵大勇和新娘子端着酒杯，挨桌感谢。敬到林阳这桌时，赵大勇特意拍了拍林阳的肩膀：“阳子，多谢你能来！以后在科里，哥罩着你！”
就在这时，赵大勇的母亲，一个头发花白、精神矍铄的老太太，大概是觉得门边那堆贺礼有点乱，想整理一下。她顺手就拿起了林阳送的那个用旧报纸包着的、看起来最“土气”的包裹，想挪个位置。
“哎哟，这啥东西？还挺沉？” 老太太嘟囔了一句，手上没拿稳，包裹“啪嗒”一下掉在霖上。
包裹本就包得不严实，这一摔，旧报纸裂开，里面的东西滚落出来——一个印着鲜亮红双喜和鸳鸯图案、搪瓷雪白细腻的大脸盆；一个同样是红双喜图案、竹编外壳保护得严严实实的铁壳暖水瓶；还有一卷展开了一角的绸缎被面，那被面是鲜艳夺目的正红色，上面用金线绣着龙凤呈祥的图案，在昏黄的灯光下流光溢彩，富贵逼人！
“擢—”
整个喧闹的屋子，瞬间像是被按下了静音键。所有喧哗、碰杯声、笑声戛然而止。几十道目光，如同探照灯一般，齐刷刷地聚焦在地上那三样东西上。
搪瓷脸盆！暖水瓶！绸缎被面！
还是全新的！带着喜庆图案的高档货！
这……这简直是传中的“结婚三大件”啊！（虽然自行车和缝纫机没出现，但这三样在当时也绝对是顶配的结婚硬货！）
在这个买块肥皂都要票、暖水瓶胆碎了要心疼半年的年代，这三样东西同时出现，而且是作为贺礼，其带来的视觉冲击和心灵震撼，不亚于后世在普通婚宴上突然开进来一辆劳斯莱斯！
“我的老爷……” 赵大勇的母亲第一个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去捡，声音都变流，“这……这谁送的？这么金贵的东西摔坏了可咋整！” 她心疼地摸着那光滑的搪瓷盆面，生怕磕掉一点瓷。
赵大勇和新娘子也完全懵了，端着酒杯僵在原地，眼睛瞪得像铜铃，看着地上那三样在灯光下熠熠生辉的“奢侈品”，呼吸都急促起来。新娘子更是捂住了嘴，眼中瞬间充满了不敢置信的惊喜和感动——哪个新娘子不梦想着能用上这样的好东西？
“是……是阳子送的！” 坐在林阳旁边的一个工友，结结巴巴地指着林阳，打破了死寂。
刷！
所有的目光，瞬间从地上的“三大件”转移到了林阳身上。那目光里充满了极度的震惊、难以置信、探究，还有浓浓的羡慕，甚至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嫉妒。
“阳……阳子？”赵大勇舌头都有点打结，看着林阳，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这……这真是你送的？这……这也太贵重了！使不得！万万使不得！”
林阳站起身，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略带腼腆的笑容，仿佛送出这样一份厚礼对他来是件很平常的事情。他走到老太太身边，帮忙把暖水瓶和被面心捡起来，重新放好。
“赵哥，嫂子，别这么。”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咱们兄弟一场，你平时那么照顾我，你大喜的日子，我送点实用的东西是应该的。这脸盆、暖壶、被面，过日子都用得上。也不是啥新的……”
他又一次祭出了屡试不爽的“内部处理品”和“人情”法宝。
“这都是人家厂里后勤库底子翻出来的‘处理品’。脸盆边沿有个针尖大的点掉瓷，暖水瓶外壳竹编有个地方颜色不太匀，被面是有点库存久了压的印子，其实都不碍事，不影响用。我正好认识管库的师傅，人家看我要给兄弟结婚送礼，就按内部处理价给了我，没花几个钱，还搭了个人情。”
他这番话得滴水不漏。瑕疵？有！但极其微，完全可以忽略不计。价格？内部处理价！来源？认识管库的师傅，人情！
在这个物资匮乏、人情和“内部渠道”大过的年代，这套辞拥有无与伦比的服力。
“哎呀呀！阳子！你这……你这让哥啥好！”赵大勇激动得满脸通红，上前一把抓住林阳的手，用力摇晃，“太够意思了！太够意思了！这份情，哥记一辈子！” 新娘子也在一旁连连道谢，看着那红彤彤的被面，眼里都是光。
周围的工友们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瞬间炸开了锅：
“我的妈呀！处理品？这跟新的有啥区别？阳子你这路子也太野了！”
“脸盆！暖壶！绸缎被面！这得多少钱票啊？内部价也得不少吧？”
“赵大勇你子走狗屎运了！认了这么个兄弟！”
“阳子，下次我舅子结婚，你也帮我踅摸踅摸呗？不用这么好的，差不多的就行！”
“对对对！阳子，帮我也问问，我家那暖壶胆都裂了，用胶布缠着凑合呢！”
“还有我！脸盆漏了，补了好几次了！”
一时间，林阳成了全场的焦点。羡慕的目光几乎要把他淹没，求帮忙的、套近乎的声音此起彼伏。采购科科长赵德柱也端着酒杯走了过来，拍了拍林阳的肩膀，意味深长地：“林啊，不错，真不错！有情有义，路子也活！好好干！” 这话里的欣赏和看重，不言而喻。
林阳保持着谦逊的微笑，一一应付着，心里却很清楚。这份厚礼送出去，效果远超预期。不仅巩固了和赵大勇的关系，更是在整个采购科、乃至厂里部分领导面前，彻底坐实了他“有门路”、“能搞到紧俏物资”的形象。这张无形的“能力名片”，将为他后续的工作和生存，提供极大的便利和一层隐形的保护。当然，随之而来的，也可能是更深的觊觎和麻烦。这场婚宴，因他的“三件套”，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潮，也悄然埋下了新的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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