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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3章 《绳系山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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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肚白漫过阳台栏杆时,草绳在竹竿上轻轻晃,像根没拉完的线。阿婆往城里的布袋里塞了把新摘的薄荷叶,叶片上还挂着晨露,沾在蓝印花布上,洇出的绿痕——倒像是替她给大别山的茶棵捎了口清。楼下的野草莓藤顺着竹篱笆往上爬,藤尖缠着片枯叶,像只手在钩草绳,阿婆笑着对藤子:“快长吧,等爬到竹竿顶,就让风带你去看朵朵的茶园。”

清晨去买豆腐,见卖豆腐的老汉正往板车上绑布袋,布袋上的补丁和阿婆的如出一辙。“给孙子寄的,”老汉笑着拍布袋,“里面装了块霉豆腐,要让城里的娃知道,老家的酱缸里藏着暖。”阿婆往他布袋里塞了把薄荷:“给娃缝个香包,这是山里来的,比城里的薄荷更醒神。”老汉的眼睛亮了,要让孙子知道,下的布袋装的都是同一种甜。

杨送菜来时,筐里躺着个大丝瓜,绿皮上泛着层白霜。“阿婆,俺娘丝瓜炒鸡蛋最鲜,”他蹲在灶台边刮丝瓜皮,“丫头打电话,把您寄的草绳系在了风筝上,这样风筝飞过的地方,都能闻到太奶奶的味。”阿婆往他兜里塞了块薄荷糕:“回你娘的话,就她的丝瓜嫩,我留了截,等寄东西时给丫头捎去,让她知道城里的瓜藤也会顺着绳长。”

姑娘抱着罐紫苏酱来串门,是用新采的紫苏叶腌的,紫得发亮。“阿婆,这酱拌面条吃最好,”她帮着把丝瓜切成片,“您看这紫苏的紫混着薄荷的绿,像不像把城里的夏和山里的春织成了布?”阿婆往酱里撒了把芝麻:“给朵朵寄的时候多垫层油纸,别让香味顺着绳跑了,这可是攒了整季的鲜。”

立秋那,阿婆收到儿子寄来的包裹,里面是朵朵画的风筝,风筝面上画着两个布袋在追云,草绳在云里绕成个结。“妈,朵朵这是‘追家鸢’,放得越高,太奶奶就离得越近。”儿子在电话里笑,“她还把茶籽榨的油抹在了风筝骨上,这样风再大也吹不断。”阿婆把风筝挂在阳台,风一吹,布面鼓鼓的,像只往南飞的鸟。

视频里,朵朵举着风筝线轴在院里跑,草绳在身后拉出条绿痕。“太奶奶,风筝飞上啦!”丫头的辫子在风里飘,背后的稻田黄得像金,“奶奶风筝带着草绳飞,就像太奶奶的牵挂在转圈。”阿婆指着锅里的丝瓜汤:“太奶奶也煮了汤,等你来了就着紫苏酱吃,让鲜和香在嘴里打架,像极了这扯不断的绳。”

处暑那,区的百家宴摆了长桌,阿婆的薄荷糕被孩子们抢着要,杨的丝瓜炒蛋香飘满楼道,姑娘的紫苏拌面红亮亮的,三楼的媳妇蒸了玉米饼,要给朵朵寄去。有人阿婆的糕里有露水的凉,有人杨的蛋里有泥土的暖,阿婆忽然觉得,这满桌的味道,都是草绳串起来的珠——一颗是城里的晨,一颗是山里的昏,串着串着,就成了家的年轮。

夜里,阿婆把两个布袋并排挂在床头,城里的布袋装着紫苏酱、丝瓜干、薄荷糖;山里的布袋想比盛着新米、野栗子、系着草绳的风筝。月光落在上面,蓝印花布的纹路里浮着层银,风一吹,草绳缠着红绳,像两双手在暗处相握。她仿佛看见大别山的院坝里,朵朵正往布袋里塞新米,嘴里数着:“一根绳拴着灶,一根绳拴着炕,两根绳打个结,就是咱家的墙……”

厨房的灯亮到后半夜,阿婆在给玉米饼装袋,袋底垫了层艾草叶。她往袋里又添了段新搓的草绳——让丫头知道,这绳会一直系着,系着两个布袋在风中晃,系着罐里的酱慢慢发酵,系着那些藏在针脚里、味道里、声响里的暖,在岁月里打个结,就成了拆不散的家。

边再次泛起鱼肚白时,草绳在竹竿上绷得笔直,一头拴着城里的晨雾,一头牵着大别山的星子。阿婆知道,这绳会一直拉下去,拉过长江的浪,拉过大别山的岗,拉得山水成街坊,岁月成蜜糖,拉得两个布袋里的甜,漫过所有的路,甜透往后的每个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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