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安和妹妹的呼吸在新镶的画框上凝成细珠,顺着木质纹路往下淌,在“平安”二字的沟壑里积成的溪。她们的手在睡梦中还保持着绣平安的姿势,拇指与食指微微捻合,仿佛还捏着那根红绒线——画里的心跳正随着这掌心温度轻轻颤,太奶奶的手从画中伸出来,指腹的薄茧蹭过孩子们的指尖,像老棉布擦过新棉线,带着枣香的暖意漫进梦乡。
我轻轻抚摸箱盖的画,“平”字的最后一笔里,新渗的月光正顺着红绒线往根须处淌。画里的葵花籽芽已经抽出嫩茎,嫩黄的子叶托着颗银亮的水珠,那是月光淌过的痕迹,像太奶奶的心跳落在叶尖,往箱底的泥土里钻,一下、一下,稳稳地敲在岁月的鼓上。藤蔓架的阴影投在画上,把红绒线切成段,一段连着太奶奶的剪刀,一段缠着外婆的报纸,一段绕着母亲的面盆,最后都汇入孩子们银簪上的光,在根须处凝成个会跳动的结。
母亲端着太奶奶的粗瓷盘走进来,盘里的葵花籽仁泛着金。“该给心跳的根须添点阳光了。”她的银镯子蹭过箱沿,带起的风让画里的报纸轻轻翻页,1988年的“秋收特刊”飘出片干枯的稻叶,正好落在葵花芽上,像给新苗盖了层会摇的金被。安安往盘里撒了把杏仁,“让白也跟着暖”;妹妹丢进颗南瓜籽,“让圆缠着根”。母亲笑着往籽仁里拌了勺麦芽糖,“黏的暖才钻得深”。
箱角的童话书被风吹到母亲的《育儿笔记》上,2005年的“成长记”旁,母亲写的“扎深根”三个字,被安安画成了葵花根的形状,根须的分叉处,妹妹用彩笔点了许多金点,指着月光淌过的痕迹,“这是太奶奶的心跳印”。我忽然发现,太奶奶留下的旧鞋底上,纳线的针脚竟和根须的走向重合——原来有些心跳,早被时光织进了岁月的纹路里。
早饭时,朵朵把葵花籽糕捏成太阳的形状,轻轻放在画里的根须处。糕的热气漫开的瞬间,画里的心跳突然加快了半拍,红绒线的根须在泥土里猛地扎深半寸,带着月光往箱底钻,把枸杞的红、枣的甜、山楂的酸都串了起来,像太奶奶纺线时,把各色棉线缠成球。安安和妹妹举着银簪在糕上戳出细孔,“给太奶奶的心跳留个透气的窗”。母亲往孔里塞了颗葡萄干,“圆的窗才照得远”。银簪尖穿过糕面的轻响,和太奶奶炒葵花籽时,铁锅碰灶台的脆响重叠,像段明快的调子,在时光里反复吟唱。
午后翻晒太奶奶的旧草帽时,从帽檐抖出个布包。粗布裹着半袋葵花种,1979年的油纸标签上,太奶奶写的“向光长”三个字边角发脆,却在“光”字的最后一笔处留着个金点,像在指着画里的月光。我把种籽撒在藤蔓架下,安安和妹妹立刻用红绒线围出个圈,“给太奶奶的新苗圈个向阳的家”。圈里的土突然动了动,竟是昨夜埋下的西瓜籽冒出了尖,嫩绿的芽尖顶着红泥,像给心跳的根须添了个活泼的伴。
暴雨突至时,安安和妹妹抱着葵花籽糕躲进樟木箱与墙壁的夹角。“雨浇不灭土里的暖。”妹妹的声音带着奶气,怀里的糕香漫进画里的瞬间,葵花根的须突然往深处蜷,把月光裹在中心,像太奶奶的手在给心跳捂了个暖炉。母亲往画框上盖了块塑料布,动作和太奶奶给菜苗遮雨时一模一样,“好根须经得住风雨,就像心跳,越沉越稳”。
雨停后,安安和妹妹举着银簪冲进院子,簪尖的红绒线缠着朵向日葵,在阳光下划出金弧。她们要把花“插在画里的根须上”,跑到院门口时,向日葵的影子投在晒谷场的谷堆上,谷粒滚动的节奏竟和画里的心跳重合——原来这深处的心跳,早被时光种在了每个角落。安安突然指着谷堆笑:“太奶奶的心跳在打谷呢!”其实那是风摇谷穗的声,却让我们都红了眼眶——有些温暖,从来不需要喧哗。
暮色漫进房间时,我们把安安和妹妹的“根心画”镶进樟木箱的侧壁。画里的根须从箱底钻出来,穿过太奶奶的蓝布围裙,绕过外婆的藤椅,缠着母亲的面盆,最后缠上孩子们的秋千,每根须上都结着颗星:太奶奶的星带着剪刀的光,外婆的星沾着报纸的墨,母亲的星裹着麦粉的香,孩子们的星闪着银簪的亮,所有的星都朝着同一个方向跳,像给岁月的心跳打了串金铃。安安在画旁写:“太奶奶的心跳长在土里。”妹妹在根须尽头画了个太阳,母亲在太阳里添了句:“就像我们的家,越往深处越暖和。”
夜风再次掀起窗帘,樟木的香气混着葵花的香、麦芽糖的甜漫过脚踝。安安和妹妹的呼吸在画框上凝成新的细珠,手在睡梦中慢慢松开,掌心的温度却在“平安”二字的纹路里留下浅痕,与太奶奶的指印、母亲的掌纹融在一起,在月光里泛成片暖。我摸着箱盖的画,根须处的心跳还在稳稳地跳,往岁月深处钻得更深了——那里有太奶奶的枣香,外婆的墨味,母亲的麦甜,还有孩子们没出口的盼,都在这心跳里,长成了永远不会枯的根。
箱底的西瓜籽芽旁,又冒出了新的绿点——那是安安和妹妹昨夜撒进去的芝麻籽,竟在葵花与南瓜的滋养下顶破了土,嫩黄的子叶沾着金泥,像给太奶奶的心跳,又添了颗会发芽的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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