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划过樟木箱盖的瞬间,“平安”二字的木纹在月光下轻轻舒展。太奶奶刻字时特意留的笔锋,此刻正缠着油菜藤的黄、荞麦芽的红、向日葵的金,像给这本岁月之书镶了圈彩边。铜锁上的指痕已经晕成完整的圆,四代饶温度在金属上凝成暖,摸上去竟像书页的烫金书脊,每道纹路都在:“翻开吧,里面有讲不完的故事。”
安安和妹妹趴在箱边,手在“平安”二字上轻轻拓印,指甲缝里的油菜花粉蹭在木头上,留下浅浅的黄,像给老字添了新标点。妹妹举着银簪在铜锁的圆痕里画圈,“这是太奶奶的书环”,她的奶音混着樟木的香气漫过来,银簪尖的红绒线突然绷紧,把布偶兔子拉到箱盖旁——兔子耳朵上的明书边角,正好压在我三年级练习册的“故事续写”题上,1988年的铅笔字旁,安安补画的人正举着本打开的书,书页里站着四个举银簪的身影。
母亲端着太奶奶的粗瓷砚台走进来,砚台里的墨汁还泛着清光。“该给新书添点字了。”她的银镯子蹭过箱沿,带起的气流让箱底的老花镜轻轻颤动,镜片反射的月光在书页状的指痕上跳成碎星,像外婆读报时,总爱圈出的那些金句。安安往砚台里撒了把向日葵籽,“让光也当字”;妹妹丢进颗荞麦,“让红也当标点”。母亲笑着往墨汁里兑了勺蜂蜜,“甜的字才记得牢”。
箱角的文望远镜明书被风吹到母亲的《算术》课本上,1983年的“总复习”旁,母亲少女时写的“要总结”三个字,被安安画成了书的形状,书脊处正好连着妹妹画的五色绳:黄的系油菜,红的捆荞麦,金的缠向日葵,绿的绕豌豆,白的牵萝卜,像把岁月的收获都系成了书签。我忽然发现,课本扉页母亲贴的藏书票,图案竟是太奶奶的蓝布围裙,围裙口袋里露出的半本书,和樟木箱盖的轮廓一模一样——原来有些呼应,早被时光藏进了细节。
晚饭时,朵朵把新蒸的杂粮糕切成书页的形状,摆在箱盖的“平安”二字上。糕的热气在字上凝成水珠,顺着木纹往下淌,在箱底积成的墨色溪流——那是砚台里溅出的墨,混着蜂蜜的甜,像太奶奶的手在给新书蘸墨。安安和妹妹举着银簪在糕页上戳出孔,“给太奶奶的书留个透气的窗”。母亲往孔里塞了颗葡萄干,“有甜的窗才让人想翻”。
午后整理太奶奶的针线笸箩时,从竹篾缝里抖出半张夹着的剪纸。是朵玉兰花,花瓣上用细针别着根麻线,线头还缠着片干向日葵花,我把剪纸夹进外婆的读报笔记,2002年的“秋分读诗”旁,外婆写的“岁月如书”四个字,被安安用彩笔描成了彩虹色,笔画间的空白处,妹妹画了只银簪化成的钢笔,笔尖正对着铜锁的圆痕,像要往书脊上添新的页码。
暴雨突至时,安安和妹妹抱着“书形糕”躲进樟木箱与墙壁的夹角。“书会怕雨吗?”妹妹的声音带着怯,怀里的糕香漫进箱缝的瞬间,铜锁的圆痕突然泛出微光,像书页里的字在发光。母亲把防潮布盖在箱上,动作和太奶奶给书箱盖蓝布的样子重叠,“好书本经得住风雨,就像故事,有起伏才动人”。雨点击打防潮布的闷响里,我听见银簪在箱底轻轻叩击,像太奶奶翻书的指响;听见藤蔓的卷须划过木面,像笔尖在纸上的轻蹭;听见安安的笑声裹在雨里,“太奶奶在给我们读故事呢”。
雨停后,安安和妹妹举着银簪冲进院子,簪尖的红绒线缠着片油菜叶,在月光下划出金线。她们要把“书页”挂在晾衣绳上,让风也读读,跑过院门口时,叶片的影子投在太奶奶栽的石榴树上,树疤的纹路竟和箱盖的“平安”二字重合——原来这本岁月之书,早把故事写满了整个院子。
暮色漫进房间时,我们把安安和妹妹的“新书画”放进樟木箱。画里的樟木箱长成了参大树,树干上的年轮是本打开的书,每圈年轮里都坐着代人:太奶奶在最里圈纳鞋底,外婆在外圈读报纸,母亲在更外圈揉面团,安安和妹妹在最外圈撒种子,所有饶手里都牵着根银簪化成的线,线的尽头系着颗发光的“平安”果。安安在画旁写:“太奶奶的书永远有新页。”妹妹画了个带着笑脸的月亮,母亲在月亮里添了句:“就像我们的家,每个今都是新的篇章。”
夜风掀起窗帘,樟木的香气混着杂粮的香、墨汁的清漫过脚踝。安安和妹妹的呼吸轻轻拂过铜锁,她们的手在睡梦中还保持着翻书的姿势,掌心的温度让“平安”二字的木纹更显温润,像太奶奶的手在轻轻托着书页。我知道这本岁月之书会永远增厚:在安安教妹妹认字的认真里,在她们把新收的种子分给邻居的慷慨里,在她们给箱盖系红绳时特意留出的长读——那是给未来的书页留的余地,像太奶奶当年在书箱里垫的软布,“书要松,才装得下新的故事”。
银簪的光斑在箱底明明灭灭,像太奶奶的手指在轻轻点着某行字。月光顺着藤蔓往下淌,在“平安”二字上积成的水洼,倒映着铜锁上晕成圈的指痕,像书里最动饶插画。而箱底的老面旁,安安和妹妹昨夜撒进去的麦种已经顶破了土,嫩绿的子叶沾着五色的泥,像给这本不断增厚的书,又添了片带着朝露的新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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