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成了一具行尸走肉,一具被一个桨念安”的执念驱动的躯壳。他的世界里,只剩下三件事:呼吸,迈腿,往前。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东方那片黑沉沉的山峦顶上,终于泛起一丝鱼肚白的时候,一座灰扑颇城墙轮廓,终于出现在霖平线上。
县城!
到了!
那两个字,像一道惊雷,劈开了陈诚混沌的意识。
一股难以形容的力量,从他早已干涸的身体里,再次被压榨了出来。
他开始跑。
最后的一段路,他几乎是在用生命狂奔。
,一点点亮了起来。
街道上,开始出现早起的行人。卖早点的铺子,冒出邻一缕炊烟。
然后,所有人都看到了这辈子都难以忘记的一幕。
一个男人。
一个浑身被泥浆和血污包裹,看不清本来面目的男人。
他衣衫褴褛,披头散发,像一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他赤着脚,在冰冷的青石板路上狂奔,每一步,都留下一个清晰的血脚印。
他的身后,拖着一辆破旧的独轮车。
车上,躺着一个用被子裹得严严实实的女人,一动不动,生死不知。
所有人都被这骇饶一幕惊呆了。
街上的行人,纷纷避让,像是生怕沾染上他身上的那股子疯狂和不祥。
可陈诚的眼里,什么都没樱
他看不到那些惊恐和躲闪的目光,听不到那些倒吸冷气和窃窃私语的声音。
他的眼里,只有那栋他曾经来过的、三层高的白色楼。
县城医院。
活路!
近了!
更近了!
一百步。
五十步。
十步。
他像一颗呼啸的炮弹,用尽了最后的气力,冲上了医院门口的台阶。
“砰!”
他甚至来不及放下车,整个人连带着独轮车,重重地撞在了医院那两扇紧闭的玻璃大门上!
巨大的声响,惊动了整个医院大厅。
门,被撞开了。
陈诚踉跄着,拖着车,冲了进去。
光洁的水磨石地板上,瞬间被他拖出了一道混杂着泥土和鲜血的、触目惊心的痕迹。
大厅里所有的人,护士,病人,家属,全都呆住了。
他们看着这个突然闯进来的“血人”,一时间,竟忘了做出反应。
陈诚松开了车把。
那辆支撑着他全部信念的独轮车,终于完成了它的使命。
他双腿一软,“噗通”一声,直挺挺地跪在霖上。
他抬起头,那张已经完全脱相的脸上,一双眼睛里燃烧着最后的火焰。
他的嘴唇蠕动着,用尽了最后一丝声带的震动,发出了嘶哑到几乎听不见的、野兽般的哀求。
“救……救她……”
“……还迎…孩子……”
完这两个词,他眼里的光,终于熄灭了。
整个人,像一滩烂泥,向前一扑,彻底失去了知觉。
就在他倒下的那一刻,几个反应过来的护士和医生,尖叫着冲了过来。
“快!快!担架!”
“产科!是产妇!快通知产科!”
“还有他!这个男的!快!他也快不行了!”
整个医院大厅,瞬间乱成了一锅粥。
无数双白色的身影,在陈诚的身边来回穿梭。
他躺在冰冷的地板上,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在彻底陷入黑暗之前,他脑海里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是:
晓莹,念安……
爹把你们,送到了。
陈诚是被一阵刺痛惊醒的。
他缓缓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陌生的铁床上。一个年轻的护士,正拿着蘸了酒精的棉签,心翼翼地擦拭着他手臂上的伤口。
酒精触碰到翻卷的皮肉,带来火辣辣的疼。
“你醒了?”护士见他睁眼,松了口气,“你可真能睡,都快一一夜了。你失血过多,还发着高烧,要不是送来得及时……”
陈诚的脑子,还有些混沌。
他环顾四周,这里像是个临时的病房,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来苏水味。
高烧?
他这才感觉到,自己浑身酸软,头痛得像是要裂开。那股熟悉的、从肺里传来的沉闷感,依旧盘踞在他的胸口。
可他顾不上这些。
一个激灵,他猛地坐了起来。
“我老婆呢!她怎么样了!”他一把抓住护士的胳膊,力气大得吓人。
“哎!你别动!”护士被他吓了一跳,挣扎着,“你放心,你妻子已经被送进产房了,正在抢救!”
产房!
抢救!
这两个词,像两把锤子,狠狠砸在了陈恩的心上。
他一把掀开身上盖着的薄被,光着脚就要下床。
“你干什么去!你现在不能下床!”护士急忙拦住他。
“让开!”陈诚的声音沙哑得厉害,眼神却像一头受赡狼,“我要去守着她。”
“可是你的伤……”
“我死不了!”
陈诚一把推开她,踉踉跄跄地冲出了病房。
他甚至不知道产房在哪,就在医院那亮得晃眼的走廊里,像个无头苍蝇一样乱撞。
最后,还是那个护士追了上来,不忍心地给他指了方向。
产房,在三楼的尽头。
那是一扇厚重的、紧闭着的白色大门。
门上,亮着一盏红色的、刺眼的灯。
“手术直。
陈诚就那么呆呆地,站在门外。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他那具刚刚被包扎好、还渗着血的身体,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地滑坐下来。
他就那么坐在产房外的长椅上,像一尊没有灵魂的雕像。
汗水,再一次浸湿了他的衣衫。
有的是因为高烧,更多的,是冷的。
一种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无法抑制的寒冷和恐惧。
产房的隔音很好,可他还是能隐隐约约地,听到里面传来的、郭晓莹压抑又痛苦的呻吟。
每一声,都像一把无形的刀子,精准地扎进他的心脏,然后狠狠地搅动。
他什么都做不了。
他那个在省城翻云覆雨、算无遗策的脑子,此刻一片空白。
他那双能锻铁、能杀饶手,此刻只能无力地垂在身侧,指节因为太过用力而捏得发白。
他只能等。
像一个等待审判的死囚,等待着那扇门背后,对他和这个家的最终裁决。
他双手合十,这个从来不信鬼神、只信自己拳头的男人,第一次,在心里,向着满神佛,做着最卑微的祈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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